第一百二十章 都是別人苦(下)(第2/3頁)

大師兄……他究竟是怎麽確定這四枝符箭落在何方,又如何揀回來的?

“這箭不錯,後山有多少師弟出了力?”大師兄看著他手中的符箭問道。

“所有師兄師姐都出了力的。”寧缺心想彈琴下棋看花的那幾個家夥最後也在湖畔來替自己加了加油,這也算是出力吧?

大師兄有些遺憾,說道:“可惜當時我不在,或者這箭能再更好些。”

寧缺生就打蛇隨棍上、竹杠梆梆響的性子,往大師兄身畔挪了挪位置,臉上流露出真摯的神情,認真說道:“那回長安後我們再試試?”

大師兄怔了怔,然後老實說道:“好啊。”

寧缺知道大師兄肯定看出來自己的用意,卻沒有揭穿,甚至連調侃取笑也沒有,便這般應下,面對如此篤誠之風,他竟罕見地覺得有些羞澀起來。

“說起來,那位書癡小姑娘對你真不錯。”

“大師兄,說這個幹嘛?”

“你得謝謝對方。”

“知道了。”

大師兄從火堆下的灰裏用樹枝扒出幾顆地薯,說道:“吃吧,很香的,這兩顆留給書癡小姑娘和你的大黑馬吃,不要動。”

寧缺伸手去摸地薯,險些被燙著,有些生氣,說道:“給山山留顆倒也罷了,就大黑馬那頭憨貨畜生哪裏有資格吃。”

大師兄有些不適應他的說法,心想無論是夫子養的大黃牛還是君陌養的大白鵝,平日裏都是跟著大家一起吃飯,為什麽小師弟養的大黑馬卻不行呢?

他搖頭說道:“說起來小時候剛進山的時候我一直不肯吃肉,因為總覺萬物皆有靈,後來被老師拿棍子打了一頓又見著黃牛吃肉,才被擰了過來……”

寧缺一邊聽著大師兄絮叨的回憶,一邊與滾燙的地薯戰鬥,忽然回過神,擡起頭來惱火嚷嚷道:“師兄,你怎麽又把話題扯偏了?”

大師兄茫然看著他,問道:“什麽偏了?”

“夏侯如果是因為蓮生,誤以為鐵匣子裏是天書,那唐和葉蘇呢?”

“唐本來就不是為天書而來,他是想要殺死夏侯,替魔宗清理門戶。”

“那個叫葉蘇的呢?”寧缺問道。

大師兄撓撓頭,有些不自信試探說道:“他好像是為了我來的?”

寧缺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天諭大神官說明字卷會出現在魔宗山門處,呼蘭海北畔,這些世外之人既然來了,必然便是相信天諭神座的話,天諭大神官弄出這麽一個不真實的諭示,對他對神殿有什麽好處?”

他擡頭望向大師兄,說道:“那麽那卷天書究竟在哪裏?”

大師兄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問道:“你真的很想知道?”

寧缺說道:“世上人都想知道。”

大師兄說道:“可是就算知道了,對你又有什麽幫助呢?”

寧缺瞪著眼睛認真說道:“師兄,你知不知道好奇會殺死一只貓?”

大師兄搖了搖頭,認真說道:“這個,真不知道。”

然後他擡頭望向灰暗的冬日荒原天空,好奇說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天諭神座為什麽會發出那道諭示,如今想來,難道說多了位好奇的小師弟也是某種機緣?”

說完這句話,他從腰間取出那卷舊書,遞給了寧缺。

寧缺怔怔接過那卷舊書,隱約間明白了一些什麽,卻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卷舊書尋常無奇的封面,沉默了很長時間後,終於鼓足勇氣翻開了第一頁,因為緊張興奮而顫抖的手指,把書頁翻的嘩嘩的。

像極了雪峰山腰水潭畔曾經響起的水聲。

這個世界對書院大師兄的認識並不多。

他們只知道那個穿著舊襖破鞋的書生,無論身上染著多少塵埃,總讓人覺得無比幹凈。他們只知道那名書生平靜喜樂,愛於山溪水池畔流連,腰間永遠系著只水瓢,渴時便飲一瓢水,手中永遠握著一卷書,時常誦讀。

沒有人知道,書生手中握著的那卷書便是天書。

失落在荒原不知多少年月,始終未曾現世的天書明字卷。

……

……

火堆畔安靜了很長時間。

事實上寧缺根本沒有敢認真翻看那卷舊書,因為他不知道看後會發生什麽。

過了很久,他艱難地擡起頭來,聲音微顫問道:“這卷天書一直在你手裏?”

大師兄老實承認道:“那年暮時觀雲破境之後,老師便一直交給我代為保管。”

寧缺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發現今天自己倒吸涼氣的次數,竟似乎要比過去十幾年間加起來還要多些,忍不住感慨說道:“難怪先前師兄要嘆夏侯何苦。”

七卷天書中的明字卷,一直在書院大師兄手中,然而世間卻無人知曉,無數人為此生出貪嗔之念,為之搏生鬥死,甚至像夏侯這樣不惜放棄前半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