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們只是路人(下)(第2/3頁)

作為魔宗如今遺落在世間寥寥無幾的強者,唐很清楚這個叛徒是多麽的強大,整個山門裏除了他那位消失無蹤很多年的老師,誰也不敢說一定能擊敗對方。

失去盔甲,或許當年那個叱咤荒原的明宗強者真的會回來,這一刻在生死之際決意拿出全數精神與力量的夏侯,要比先前更加危險。

但唐在極北寒域沉默等待了十余年,終於有機會南下殺死這個叛徒,他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於是他握緊刀柄,想要斬出第二刀。

然而他的第二刀便沒有斬下去。

因為有一柄木質道劍破空而至,嗤的一聲落在他與夏侯之間的堅實地面上,無柄的劍尾輕輕顫抖擺動,發出嗡嗡輕鳴。

一道極孤獨蕭索的氣息,順著那柄木劍向著四面八方蔓延,仿佛那不是一根木劍,而是一株在荒原上生活了很多年的老樹,時刻可能倒下塌坍。

看著那柄木劍,唐微微皺眉,發現那個驕傲孤單的家夥下雪峰的速度比自己想像的要快了幾分,不禁有些疑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竟讓已經站在修行五境巔峰的那人在短短時日內竟向上再攀行了一段距離。

看著那柄如老樹般蕭索黯然的木劍,他知道因為對那人速度的細微失算,自己今天失去了與夏侯決一生死的機會,稍一沉默後把刀遞給了身後的妹妹。

唐小棠收刀,場間竟是無人能看出她把刀收在了何處。

夏侯神情漠然看了唐小棠一眼,緩緩釋去身上那道時而如鐵銹滄桑時而如鋼水灼烈的氣息,然後沉默向場外退了十幾丈。

退是要給場間留出一個位置。

世間有資格讓夏侯讓位置的人非常少,不過今天呼蘭海北的山腳下卻來了很多。

淺素色的薄衫在寒風中微飄,葉蘇不知何時站到了那柄木劍旁。

他從地面抽出木劍負回身後,木劍上那股蕭索孤單的氣息似乎也隨之一道回到了他身上,他的身軀變成了一株蕭索的老樹。

……

……

這是寧缺第一次看見知守觀傳人葉蘇。

他這時候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只是猜到對方肯定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很多年之後,在那場決戰之前,他對葉蘇提起了當年在天棄山腳下的相遇,多年後的葉蘇對當時的寧缺根本沒有任何印象,而寧缺則是印象深刻。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那麽孤單,好像他的雙腳站立的不是人間的地面,而是另外一個世界,而且他明明是活著的,卻感覺已經死了很多年,這個說法也不準確,應該說當時我眼中的你似乎是活人又似乎是死人,我覺得你很可憐。”

……

……

葉蘇並不知道一個被自己當作路人的家夥,此時正在同情可憐自己,他的眼中只有那名穿著舊襖破鞋、看上去很沒有存在感的書生。

沉默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麽事情,他向對方平靜致意:“見過大先生。”

大師兄回答道:“你好。”

葉蘇轉頭,望向不知何時被握在夏侯手中那個鐵匣。

唐的目光也落到那個鐵匣上。

場間眾人都看著那個鐵匣,只有葉紅魚神情復雜地看著葉蘇。

即便是大師兄也看著那個鐵匣,不過他平靜溫和的目光裏沒有任何堅定的奪取之意,有的只是帶著些古怪意味的好奇。

葉蘇忽然開口說道:“夏長老替道門奪回天書,可喜可賀。”

唐說道:“道門中人果然還像多年前那般無恥。”

夏侯此時卻漠然開口說道:“此事與道門無關。”

聽到這個回答,葉蘇沉默不語。

唐國君臣見疑,夏侯擅入荒原搶奪天書,意圖殺死書院派來的那個家夥,事後根本無法向長安城交待,此時又被眾人圍在呼蘭海畔,如果他還想要保住自己的聲名權力,便只有憑恃神殿客卿這個身份。

葉蘇道喜,便是給對方一個脫困機會,只需要拿天書來換,不料夏侯卻不接受。

葉蘇明白對方為何不願接受,堂堂唐國大將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必然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想要與過往的那些年歲完全割裂,而且眼下呼蘭海畔的局勢很復雜,對方還有機會,最關鍵的是書院大先生一直沒有說話。

天書明字卷將於荒原現世,這是天諭大神官自南海畔歸來後批下的諭示,世間沒有誰會不相信這一點,尤其是葉蘇知道這肯定是觀主的結論。

因為這件事情,世間諸國諸派遣人進入荒原,試圖進入魔宗山門,最終成功的是寧缺等人,但真正有資格搶奪天書的人其實一直在暗中窺峙。

天書是蟬。

寧缺等年輕一代是螳螂。

夏侯是黃雀。

唐和葉蘇則是獵人。

大師兄什麽都不是,用他的話來說,他只是路過。

然而他路過這裏,呼蘭海畔便不再有什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