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癡於道者,歌以詠之

修行者破境是一件很難的事,這些天雪崖上的隆慶皇子,大明湖畔的寧缺,經年苦修待天時才能破之,但有時候破境也是很簡單的事,比如曾經的寧缺初悟感知不惑一氣呵成,竟似乎完全沒有感到這三道境界之間的滯礙。

穿紅裙的道門少女破境也非常簡單,風雪凝成一束圍繞她的腰身,崖上青草桃花似開似萎,凝了生機似有若無時,她便成為了知命境的大修行者。

眾所周知,道癡葉紅魚境界更在隆慶皇子之上,隆慶都走到了知命的門檻,更何況是她。她很久以前雙腳就已經踩在那道門檻上,只不過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沒有踏過去,所以先前隆慶將入知命境時,她沒有絲毫嫉意和忌憚。

因為只要想入知命,她隨時都能入知命。

青翠山谷深處暴起一團強烈的天地氣息波動,裏面夾雜著令人心悸的符意。

葉紅魚飄浮在雪崖上方,雙眼緊閉,紅裙飄帶向身體四周的空中延展,美麗的臉上寫滿了寧靜,仿似根本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動靜,然而身周的雪風卻驟然間變得狂野起來,吹拂著紅裙飄帶獵獵作響。

幾乎就在山谷深處那道強烈氣息暴漲的同時,她身前飄著的一根鮮紅系帶嘶的一聲碎成了滿天蝴蝶,那道不可抵擋的若有若無的箭道痕跡,便在這些血蝴蝶中間穿過,擦著她的肩頭斜斜向極遠的天空飛去,然後不知所蹤。

自青翠山谷深處射來的那一箭,未能射穿她的身體,但還是傷到了她的肩部,鮮紅的血水從白嫩的肩頭流淌而下,當滿天血蝴蝶般的破系帶落在雪崖上時,血珠也已經流到了她的左手,順著指尖滴滴滑落。

血珠未能滴落到雪崖上,便被一只潔白如玉的手接住。

葉紅魚睜開雙眼,眸裏沒有絲毫情緒,看著青翠山谷深處,忽然縱身躍下雪崖,踩著崖上的突起,飄然借風勢掠入密密的闊葉林中。

入了青林,細梢與衣帶共舞,嫩葉輕拂其臉,她的身體仿佛與周遭的林葉空氣融為一體,成為了自然天地的一部分,若不以肉眼去看僅憑感知根本無法發現她的存在,而她就這樣隨著林間的風漠然向山谷深處飄去。

……

……

寧缺的判斷非常迅速,第一時間猜到那名在雪崖上越境的強者是道癡,已經毀了隆慶皇子,難道還要毀掉西陵神殿的另一個希望?意志再如何堅定的人在面臨這種突發情況時,想來都會有些為難,但他的反應比判斷更加迅速,毫不猶豫再次施出元十三箭,動作竟似比思考還要更快一些。

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這種事情從來沒有什麽好客氣的,更何況他已經毀了隆慶皇子,道癡忽然於此時破境,青翠山谷裏那一刻飄拂的風,隨意一嗅都能嗅到其中隱藏的極大兇險意味。

只可惜符箭的第二次發射,沒有得到與第一箭相同的效果,他此時的身體與精神狀態不剛破境時飽滿,更關鍵的是,他怎樣都沒有想到,道癡的破境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在自己如此快速狠辣的應對面前,竟還能夠先行破境!

右肩傳來清晰的撕裂痛,識海裏施符造成的念力波動讓他微感眩暈,但寧缺知道自己有多狠自己的身體有多狠,他確信自己還能射很多次,所以他並未氣餒,而是依舊舉著鐵弓指間夾著符箭,面無表情冷靜地瞄準著遠方。

雪崖上的光團驟然斂沒,融入天地之中,隱約間能夠看到遠處的青林逆風而動,闊葉紛亂,偶有一抹艷紅衣影飄掠其間,隔著遙遠的距離,只能肉眼偶見,再無法在識海中確定對方的位置,如何瞄準?

寧缺穩定控弓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知道現在的局面非常糟糕,但他只允許自己心慌了極短暫的瞬間,然後迅速做出決定,將鐵弓反背至身後,拎起箭筒,轉身就向草甸下方狂奔,同時大聲喊道:“快跑!”

前一刻還冷靜無畏拉弓以待,下一刻便像受驚的兔子狼狽奔逃,莫山山正在不停彈動計算的手指驟然一僵,看著已經跑到草甸下方那個家夥的背影,疑惑茫然問道:“你不是說要在這裏殺人嗎?”

寧缺頭也不回急聲喊道:“那個婆娘太兇殘,殺不死她只能被她殺,趕緊撤!”

……

……

桑桑是寧缺的命,而桑桑是一個自幼被人遺棄,被屍水泡著活下來患了先天陰寒症又被寧缺當牛作馬使喚了好些年的苦命丫頭,這間接證明了……

寧缺的命很苦。

他好不容易借破境之約避了血光之災拉遠彼此距離一箭毀了隆慶皇子人生,本以為此後便是山青水秀只待魔宗山門芝麻開門拿了天書揀些寶貝找到那道親近氣息便光榮南歸,哪裏想到緊接著便迎來了更加強大的敵人。

入荒原雪山,肯定會遇到一些強大的敵人,其中便包括西陵神殿,對於這些事情寧缺有縝密的想法有周密的計劃,他帶著書癡提著元十三箭擔著錦囊,自信面對任何情況也有應對的能力,然而他怎能想到隆慶未能破境,道癡便在雪崖上跟著開始破境,並且真的希瑞變身成功成為了恐怖的大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