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主府裏的賣藝者(第2/4頁)

“是打柴人。”寧缺糾正道。

他繼續解釋道:“雖說七城寨那邊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和草原金帳王庭正式作戰,不過戰場對於我來說並不陌生,我也不至於害怕重回戰場。但既然是戰場便生死無眼,書院裏那些學生說就天下無敵,做事卻是糟糕透頂,真上了戰場誰知道要死多少?帶這樣一群孩子上戰場,我就要替他們的生命負責,壓力太大。”

李漁笑著說道:“不要忘記他們也曾經是你的同窗,口口聲聲說他們是孩子,難道你比他們能大多少?也不知道你現在怎麽學了一身老氣橫秋的感覺。”

寧缺暗想自己怎麽也要比他們大個七八歲,雖然談不上老氣橫秋,但看事情總會謹慎小心些,說道:“越老的家夥越容易在荒原戰場上活下來。”

“但事實上你不需要承擔這種壓力。”

李漁看著他平靜說道:“書院實修,是帝國磨礪人才的大事,哪裏會讓你像老母雞一樣護著他們,生死無眼便無眼,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書院學生,才有資格被朝廷認真培養,所以你只是帶他們去,而不用理會他們的生死。”

聽著這話,寧缺微微一驚,沉默半晌後不解問道:“如果不管他們在戰場上的生死,那為什麽非得我帶他們去?軍部隨便派個人不就結了?”

李漁沒有說話,她看著這張清新可人的臉上那幾粒雀斑,忽然心中生出淡淡悔意。

去年一道自草原歸來,她可以說是大唐帝國最先發現寧缺能力的大人物,也曾經試圖招攬過,只可惜現在看起來,和寧缺的潛力相比,她當時招攬的力度確實顯得有些太小了些,不過短短一年時間,這個渭城的少年軍卒便成為了神符師的傳人,二層樓的學生,長安城的名人……

纖細的手指緩緩轉動微茶杯,漸從失神中醒來,她看著寧缺微笑說道:“父皇讓你帶書院諸生去荒原,不是看重那些學生,而是看中你,是要你去替帝國爭些顏面,同時要看看你究竟能表現出怎樣的能力。”

寧缺微微一怔,說道:“陛下……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

“因為你有野心有想法,和書院後山裏的那些師兄師姐們不一樣,而父皇正是看中你有野心有想法,對我帝國而言,年輕人有沒有野心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野心。”

“或者換一個詞……理想?”

“我的理想殿下應該清楚,都是很簡單的一些東西。”

“但當你滿足了小時候的理想,難道沒有更大的理想?”

“比如?”

李漁看著他思索的神情,說道:“常年在書院後山修道,你喜歡嗎?”

寧缺不假思索回答道:“喜歡。”

這個問題以往或許還能讓他感到困惑,但自從陳皮皮帶著他去了崖洞書屋,看到那位不停抄寫看書的讀書人後,便再也不成其為問題。

李漁盯著他的眼睛,追問道:“可是擁有足夠強的力量之後,難道你不想依靠力量做些想做的事情,達成一些你想要達到的目標?”

寧缺腦海中閃過破敗的府邸、染血的石獅、濕墻前箕坐的朋友,身體微感僵硬,沉默很長時間後,把這些不可宣諸於口的想法擱至身後,擡起頭來看著她聳聳肩,無謂說道:“我以前熱衷名利,但現在利已經有了,出名才知道有出名的煩惱,所以我現在真不知道日後還要去做些什麽。”

李漁靜靜看著他,忽然想到,這個家夥現如今已經是夫子的學生,世間的名與利對他而言確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不知為何,竟生出些許的挫敗無措感。

“我記得去年冬天有一次,你在我們此時所坐的木庭間對小蠻講過一個童話,那個童話裏的小公主驕傲又膽怯而且無能,那個青蛙王子倒是有幾分潑賴勁兒。”

沉默很長時間後,她開口說道。

剛一開口她便覺得有些不對,想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忽然說起那個故事,但既然已經開始,她用力握緊拳頭,強自鎮定平靜把這個故事講了下去,不知道是因為夏末風熱還是遠處廊間宮女偷懶停扇的緣故,覺得自己的雙頰有些微熱。

“世間任何事情想要做成,首先便要敢想。如果不去想那便永遠做不成,所謂野心欲望理想其實說到底還是要依靠勇氣二字。”

李漁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緩聲說道。

庭間一片安靜,只隱隱能夠聽到遠處廊間大葉扇轉動的聲音,老樹下小蠻驚喜的歡呼聲,假山間淌水入池的聲音。

寧缺看到她眼中的寧靜溫和甚至是縱容之意,聽明白了她話語中的意思,不自禁地想起當時北山道口火堆旁聽故事的那個少女,然而轉瞬間他清醒過來,記起對方是身份尊貴無雙的大唐公主,尤其是那些過往的猜測依然在腦海中盤桓,於是他沉默片刻後沒有接話,而是問道:“呂先生最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