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生如題,各種癡(上)(第4/5頁)

一直沉默,只用眼神表示對食物向往的五師兄,聽著馬上便會有飯吃,沒有了餓死之虞,精神頓時為之一振,輕撫下頜長須神情嚴肅說道:“哎……不急不急,一天不吃飯又餓不死人。”

八師兄伸出三根手指杵到五師兄面前,顫聲說道:“你個白癡,我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五師兄渾似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三根手指,望著寧缺認真說道:“下一盤,你先下一盤。”

聽著這話,八師兄收回手指,贊同點頭說道:“不錯不錯,這才是正經事。”

寧缺看著這兩位已經快要變成餓死鬼的師兄,無言想道這要真餓死了,那也是活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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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寧缺離開臨四十七巷老筆廟時,書桌上那張紙依然如初雪一般潔白幹凈,沒有留下任何墨漬,而書院後山晨光照在他的臉上,把他每根眉毛裏的憔悴疲憊和眼睛裏越來越多的血絲照耀的更加清楚,也更加可憐。

走出雲霧向山間走去,還未曾走得兩步,便被一抹鵝黃堵住了去路。七師姐溫柔看著他說道:“小師弟,我知道昨天你可能在忙,但今天應該不會太忙了吧?”

寧缺看著七師姐,提起自己右手沉甸甸的食盒,愁苦說道:“師姐,昨天被五師兄和八師兄拖著下了一天的棋,我這時候急著去給他們送吃的,不然他們真會餓死了。”

“原來如此。”七師姐眉梢微挑說道:“不要被那兩個癡人耽擱了修行的時間,下棋弄琴終究是末道,你跟著我對陣法進行大修,對你自身修行還算有些好處。”

寧缺連連應是,答應從山上下來後第一時間去湖亭上看師姐繡花,然後任勞任怨做牛做馬去幫師姐維護陣法,這才得以脫身,心裏卻想著稍後自己死活都不下山,看你到哪兒找我去。

到了那棵松下,看著石枰旁已經餓到捧腹,餓到無力說話,眼睛卻依然盯著坪上棋子的兩位師兄,寧缺把食盒放下,說道:“二位師兄,趕緊吃飯吧。”

食盒打開,桑桑連夜做好的飯菜還有些溫度,散發著極淡的香味,二位師兄顫抖著坐直身體,開始吃飯,不時擡頭幽怨地看寧缺一眼,含糊發著滿是遺憾味道的感嘆。

“小師弟確實不是藏拙,於棋一道,他是真拙。”

“小師弟確實沒有讓棋,他根本就沒下過棋。”

昨日在松下手談,寧缺連敗十二局,二位師兄終於確認他就是傳說中那種連底都沒有的臭棋簍子,於是不再拉著他下棋,但對寧缺而言,這才是真正的福份,很是覺得安慰。

松下送飯畢,往雲深處去。

他決定利用好不容易偷來的半日閑休息休息,或是好好研習一下顏瑟大師留下來的書籍。

然而行不得數步,密林花樹之間走出一人,抓著他的袖子,癡癡問道:

“小師弟,你從哪裏來?你要到哪裏去?”

寧缺怔怔看著滿頭碎花的十一師兄,忽然生出流淚的沖動,幸虧十一師兄沒有問小師弟你是誰,不然說不定他會當場昏厥。片刻安靜後,他他一把甩開十一師兄的手腕,向著山下狂奔而去,嘶聲大喊說道:“七師姐,你在哪裏?我來幫你。”

山下湖亭之間,七師姐捏著繡花針的手指微微一僵,擡頭向山林之間望去,詫異想道:“新來的小師弟怎如此勤勉?和他相比皮皮完全就是個渣啊。”

瀑布之前的小院裏,二師兄微微挑眉,對階下那只驕傲的大白鵝贊賞說道:“書院後山沉悶多年,師弟師妹都不要臉,如今終於出了位一心向道的小師弟,我怎能不欣慰?”

山間某處茅房後,正抓著根雞腿在啃的陳皮皮,抹了把油糊糊的臉,擰頭望向山林深處,愕然嘆息道:“討好師姐竟奴言媚骨到了大聲宣告的境界,寧缺,我果然不如你!”

崖坪密林中琴簫之聲漸停,響起一段對話。

“我忽然想起來,我們忘了一件事情。”

“不錯,上月新譜的那首曲子,還未曾請小師弟來聽。”

……

……

進入書院二層樓的這些日子,寧缺過的很充實,非常充實,甚至已經充實到快要累死的地步。老筆齋的那根毛筆始終未曾落下,雪白的紙依舊雪白,他夜夜破題難以入眠,清晨入書院卻還要給松下師兄送食送水,忙著做很多事情。

如果他不想被十一師兄抓住討論哲學問題,便會成為被七師姐奴役的苦力,偶爾還要被迫去欣賞九十二位師兄新著的樂曲,明明他那時坐在長草之間困到不停點頭,不料落在二位師兄眼中,卻成為他頗有音樂天賦的佐證,若沒聽出曲中意趣,小師弟為何頻頻點頭贊嘆?

桑桑遞過來的熱毛巾越來越滾燙,卻依然無法洗去他的疲憊。日日夜夜在浩繁如海、神秘如海的符道世界裏飄浮,又在書院諸位師兄師姐的盛情邀請下疲於奔命,寧缺眼睛裏的血絲密布如網,眼屎如山,眼神惘然呆滯,露在袖外的手指在空中不停畫著符文,把腦中默背下來的數萬個字符不停地摹寫著,看上去就像一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