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生如題,各種癡(上)(第2/5頁)

手腕微微一顫,寧缺準備提筆落紙,卻終究還是停下了動作,他心中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雖然感受到了井水和這道符裏蘊含著的意味,但卻依然無法寫出屬於自己的符,無法讓自己的感受,與那口井裏的水意聯系起來,終究不對。

夜深人靜,燭火漸起。

書桌上多了兩碗菜和一碗白米飯,燈下放著一缽清水,隨夜風輕蕩。

寧缺站在窗旁,站在書桌邊,看著水卷上那些符文,身體僵硬,捏著毛筆的右手微微顫抖。他保持這個姿式已經很長時間,卻手中捉著的那根筆卻依然無法落到紙上。

桑桑坐在床頭繡著鞋,時不時擡頭看一眼書桌旁的他。

幾個時辰之前,她就已經吃過飯了,但沒有喊寧缺吃飯,因為她知道寧缺這時候正處於一個很大的麻煩之中,知道寧缺又習慣性地開始拼命,雖然擔心但已經習慣,所以沉默。

寧缺有一個非常優秀也可以說是非常惡劣的品質,每當遇到他感興趣想要解開的難題之後,他一定會把全副心神投入到破題的過程之中,在解開那道難題之前,他根本沒有辦法睡覺,再香的飯菜在他口中就像是蠟燭一般難嚼,覺得身周的世界完全不存在。

那個世界裏他能夠被人們視做天才,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他有這種破題的精神,然而這種精神對於身遭的人來說,卻往往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因為他會忘了吃飯,他會睡不著覺,他會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到虛弱至極,甚至有生命危險,直到最後真正破開那道難題,或者覓回理智確認這道難題已經超出自己的能力,才會醒過來。

當年在邊塞寧缺第一次看到太上感應篇之後,便曾經連續半個月不曾睡覺,時時刻刻都在逼迫自己進入冥想狀態,一定要能夠感知到身周的天地元氣。當時年紀還很小的桑桑辛苦地照顧了他整整半個月,直到最後連渭城前任將軍看不過眼,讓親兵用鞭子把寧缺抽醒,這段日子才結束,而事後寧缺和桑桑同時大病了一場。

去年初登舊書樓時同樣如此,那時節寧缺天天熬到昏迷被扔到樓外,臉色蒼白坐著馬車回家,像醉漢一般在床上嘔吐直至吐血,夜夜在床邊守著他不敢睡熟的還是桑桑。

桑桑繡完這一片的花,擡起頭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看了一眼在書桌旁發呆有若雕像的寧缺,然後繼續低下頭來繡鞋底,把擔憂的神色藏進眼眸的最深處。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寧缺每每破題時便會發瘋。

這些年來,寧缺已經習慣了每每自己發瘋破題時,身旁總有人會照顧自己。

……

……

夜深,油盡,燈熄。

不知何時在床頭和衣睡去的桑桑醒來,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發現寧缺還站在書桌前,依舊保持著那個提筆欲書的姿式。

桑桑走了過去推開窗戶,回頭望向書桌,發現那張白紙之上依然連一個墨點都沒有,而煎熬了整整一夜的寧缺,精神非常委頓,幹澀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桑桑站在窗邊,睜著那雙柳葉眼,盯著寧缺的眼睛,盯了很長時間,發現他根本都看不到自己,搖了搖頭,出屋開始燒水做飯。

冒著熱氣的滾燙毛巾,覆到寧缺的臉上,他才從那種忘我的精神狀態裏醒了過來,晃晃悠悠地坐到椅中,發現渾身酸痛,仿佛生銹一般痛苦。

用熱水狠狠搓了兩把臉,刷牙吃飯又喝了壺釅茶,寧缺回復了些許精神,從書桌上那起那本水卷放進袖內,準備出門去書院。

站在老筆齋門前,他回頭看著桑桑沉默片刻後說道:“這次遇到的難題……好像比前幾次都還要麻煩一些,可能再多幾個晚上都搞不定,從今天晚上開始,你不用陪我熬夜了。雖然已經有大半年都沒有犯病,但你還是要注意一下身體,我身體熬壞了還有你服侍,如果我們身體都熬壞了,總不可能讓隔壁吳嬸來照看我們。”

桑桑點了點頭。

來到書院時,各書舍已經開始上課,寧缺孤身一人按照昨日的路線走到舊書樓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山路前那片雲霧走了進去。

出霧之時,依然是那片清麗晨光,美麗崖坪風景。

在從長安城來書院的馬車上,寧缺閉眼歇了一路,精神稍好了些,看著如廝美景,精神為之更振,緊握著袖中那本書,滿懷信心想著,稍後去草坪上躺會兒,然後再繼續看書,書院後山高妙之地,說不定對感悟符道也有幫助。

正欲擡步之時,身旁忽然響起一道清麗的聲音。

“小師弟……啊,你來的正好。”

寧缺轉頭望去,看著那位穿著鵝黃色學院春服的七師姐,急忙恭謹一禮說道:“見過七師姐。”

七師姐好奇看著他的眉眼,關切問道:“你怎麽看著精神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