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間的師兄師姐們(下)

屋內有火爐,屋外有水車,屋內外都彌漫著白色的蒸氣。水落紅鐵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音,錘落紅鐵發出砰砰啪啪的聲音,寧缺和陳皮皮二人老老實實站在門檻外,看著那名渾身赤裸的壯漢,像對待心愛情人般細膩卻又粗暴地把玩著爐火與鐵塊。

過了很長時間,屋內的嘈雜的聲音終於停止,壯漢解下身上的皮圍裙,拿起毛巾隨意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走到門口,憨厚一笑說道:“我是你六師兄。”

陳皮皮對寧缺笑著說道:“六師兄打造的盔甲兵器舉世無雙,許世將軍現在身上穿的盔甲,便是由六師兄親手打造。日後你如果有這方面的需求,可以直接來向師兄討。師兄為人最是親切和善,你別看他不怎麽愛說話,但答應你的事情一定能做到。”

先前那段時間,寧缺一直盯著六師兄揮錘打鐵,隱約間從對方極富節奏感和力量感的動作感受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這時聽著陳皮皮的介紹,想著藏在臨四十七巷裏的那三把刀還是那些羽箭,眼睛頓時一亮,贊嘆道:“六師兄是符道大家?”

“如果要分法門,我應該算作修武,不過這輩子也沒有時間去學怎麽打架,光顧著學打鐵了。”

六師兄憨厚回答道:“小師弟,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打造出來的盔甲兵器上確實有符紋,不過那我和沒有關系,是四師兄的手筆。”

“四師兄?”寧缺訝異問道。

六師兄望向房屋陰暗角落,笑著說道:“就是他。”

寧缺這才注意到,在陰暗角落裏有一張很小的沙盤,沙盤旁坐著位穿著青色學院春服的男子。房屋裏溫度極高,然而那男子身上竟是沒有一滴汗水,連熱的感覺都沒有一絲,只是專注平靜看著面前的小小沙盤。他的人就像是房屋裏的一部分,極容易逃脫目光的捕捉,如果閉上眼睛,更是根本感覺不到他就在那裏坐著。

“四師兄最近在修行渾光符。”

陳皮皮向他解釋道:“他想要把符紋和構成兵器的鋼鐵契合的更緊,直至最後融為一體。”

坐在陰暗角落裏的四師兄擡起頭來,理都沒有理寧缺陳皮皮二人,直接對赤裸壯漢說道:“三星紋用來加大正面抗沖擊力自然沒有問題,但是側面的撕扯力怎麽辦?如果武者布天地元氣於體膚之表,再想激發盔甲上的符紋,難度有些大。”

六師兄向那邊走了過去,寧缺陳皮皮二人跟在他的身後。

沙盤上畫著看上去極簡單的三條線,這些線條並不是完全平直,線條相交處被勾出了極光滑的幾個半圓弧形,看上去就是一根線牽著幾滴觸在一處將要融合卻還沒有完全融合的水珠。

聽著兩位師兄的議論聲,寧缺知道他們是想要對盔甲上的符紋加以改造,從而提升防禦能力,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符道在現實中的運用,不由大感好奇。

“我不懂符道,也不知道這些紋飾有什麽用,但我總覺得這些半圓太光滑,或者說……太完美。”六師兄撓了撓頭,老實說道:“我就覺得太完美的東西肯定不禁打。”

四師兄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你這輩子一直在打鐵,對於力量這種東西比我熟悉的多,雖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我相信你的直覺,這幾個半圓確實太完美了。”

寧缺微感緊張,盯著由細白沙鋪成的沙盤,想要看看這位四師兄準備進行怎樣的改動。

沒有人拿木筆畫圖,只見沙盤上的細白沙粒極神奇地快速滾動起來,上面的線條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牽著,在沙盤間變化著形狀,片刻之間便不知道進行了多少種組合。

寧缺盯著沙盤上的線條,目光隨著那些線條變化而快速閃動,思維逐漸跟不上那些繁復至極的組合變化,只覺得腦海裏微感刺激痛,胸腹間一陣煩惡。

……

……

走出屋外來到水車旁,捧了把冰涼的清水洗了洗臉,寧缺的精神才算好了些。他心有余悸望著陳皮皮說道:“真沒想到,只是些片段符紋便這般難懂。”

“正是因為是片段才容易引發精神波動,更何況你不自量力想要看清楚那麽多變化。”

陳皮皮用竹管盛了管水喝盡腹中,擦了擦嘴,嘲笑說道:“更何況六師兄那屋子火爐常年不熄,用來煉制各類精鋼材質,他不會打架,但武道修為極精深,所以一直呆在裏面才會沒事,像你這樣的家夥,又怎麽可能不被熱浪薰昏過去?”

寧缺被他嘲笑,卻也不以為忤,想著今日在書院後山看見的這些師兄師姐,這些看似有些瘋癲卻明顯極為神奇的畫面,心情非常興奮。

“五師兄八師兄下棋去了,他們兩個人入山之前,一人是南晉國手,一位是月輪國宮廷棋師,約戰十余次都分不出輸負,後來入山之後成了師兄弟,卻也沒忘了當年的那番恩怨情仇,只要沒事兒便抱著棋枰往山上那處松下一坐便是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