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柳絮下的真相(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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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桃花巷裏的桃花還沒有盛開,城郊靜遠墓地外的桃花也才剛剛結出無數朵粉嫩的小苞。靜遠墓地在青林幽山之間,有資格下葬在此間的基本上都是大唐官員或是富商名士之類的人物。如今踏青掃墓之季正當時,墓地之上繚繞著風吹不散的香煙,林地邊緣的防火網前堆積著猶有余溫的紙錢灰燼。

一位穿著灰色袍子的瘦高中年人,站在墓地高處,靜靜看著下方的動靜,等待那座石制大墳前的人們離開,才緩緩走了下去。

看著墓碑上大唐禦史張怡琦的生卒年份光輝履歷,灰袍中年人沉默片刻,然後前行來到墓堆旁,右手緩慢撫過那些剛被拔斷的青草,掌面與新鮮的草根斷茬面隔得極近,卻又沒有完全接觸上。

灰袍瘦高中年人姓林名零,大唐東北邊軍高手,洞玄境界大念師,奉鎮軍大將軍夏侯之命,去年冬初他便抵達都城長安,開始暗中調查張貽琦等人之死,這半年的時間,他通過軍部的熟人,看過很多那三椿命案的卷宗,去城東鐵匠坊和城南湖畔小築實地勘察數次,至於靜遠墓地也是第四次來了。

後兩椿命案卷宗,不是沒有疑點,始終沒有抓住真兇的卷宗,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只是這位邊軍高手並沒有在這兩份卷宗之間發現可以聯系起來的地方,而且他是奉夏侯大將軍之命暗中調查,在找到確鑿證據之前,不便與朝廷相關部衙通氣,自然也沒有辦法獲得那些部衙比如長安府的幫助。

至於禦史張貽琦死亡的卷宗,他也看過很多遍,更是完全沒有看出任何問題,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懼妻如虎的年老禦史倉惶奔出青樓時發生了交通意外事故。他並不知道,因為禦史夫人對紅袖招最初不依不饒,長安府對這份卷宗做的極為紮實,不要說是他,就算是朝廷派專業人士來看,也不可能在卷宗裏找到任何問題。

如果換成一般人,數月時間都沒有發現任何蹊蹺,或許便會直接離開長安,回到東北邊軍營中呈上自己的判斷,但林零不止是一位洞玄境的高手,更是一位大唐軍人,在沒有完全確定之前,他有足夠的毅力和耐心堅持下去,更何況他比誰都清楚,夏侯大將軍和軍師谷溪絕對不會接受任何含糊不清的結論。

臨行之前軍師谷溪曾經叮囑過他,長安城裏的這三椿命案,最關鍵的是禦史張貽琦之死,大將軍不需要他查出這些命案之間有沒有聯系,只需要他確定禦史張貽琦是否真的是交通意外死亡,而沒有任何別的疑點。

“長安城郊,權貴群墓……”林零靜靜看著眼前的墓堆,眉頭緩緩蹙起,聲音輕至不可聞嘆息道:“既不能請長安府來開棺驗屍,又不可能冒著朝廷追查震怒的風險自行把這墓打開,那怎麽才能查出棺裏那位禦史之死究竟有沒有問題?”

雖然始終毫無所獲,雖然眼看著似是陷入了困局,他依然沒有選擇離開,而是臉上漸漸流露出堅毅之色,向後退了幾步,掀起青袍前襟坐到了地面上。

他接下來做的事情對修為會有極大的損害,而且類似於在草堆之中尋找一顆小石粒,更麻煩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草堆裏有沒有那顆小石粒,但他還是決定這樣做,因為只有把事情做到這一步,他才能說服自己離開長安。

就這樣,這位來自大唐東北邊軍的洞玄境強者,在墓群之間坐了下來。任由柳絮輕輕落在自己衣襟之上,任由初生的青澀桃苞在梢頭嘲諷看著自己,從晨時坐到了午後,影子由斜而縮,而他的臉色則是變得越來越蒼白。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林零緩緩睜開雙眼,望向身前不遠處的禦史之墓,臉上露出極為震驚的神情,眼眸裏卻是疑惑之余浮現出些許輕松之意,仿佛因為確定了某件事情、確定了某種推測而感到如釋重負。

擡起衣袖輕輕擦拭掉眉梢快要滴落的汗珠,他艱難地站起身來,扶著疲憊的腰深深吸了一口墓群上空混著煙味的空氣,緩慢向長安城的方向走去。

第二日,禦史張貽琦之墓的清靜再次被人打擾,來的人不是昨天哭成淚人的家中悍妻,也不是那些身材豐腴幹嚎無淚的妾侍,而是林零和數名長安府的衙役。

今天林零沒有穿那身青色便服,而是穿著一身唐軍戎服,顯得格外利落強悍,只見他回首對著那數位長安府衙役拱手一禮,輕聲說道:“大人,卑職既然願以項上人頭做保,那麽敢請問我們何時開棺?”

衙役分開,長安府尹上官揚羽蹙著眉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