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柳絮下的真相

寧缺想起去年書院入院試放榜那時,小桑桑也曾經盯著謝三公子發過呆,這才明白原來這丫頭原來和自己一樣,也是首重皮囊的凡人啊。可為什麽她從來沒有看著自己發呆?那自然是因為自己的皮囊實在太過普通。想到此節,他看著她憂郁說道:“長的太好看的男人,一般腦子都不大好使,比如那位隆慶皇子。”

桑桑把小黑臉枕在細細胳膊上,出神道:“少爺,我就想看看他那張臉是怎麽生的,為什麽那般好看,也不知道他用的是哪家的脂粉,陳錦記還是豫脂園,唉,如果有機會能近距離看看,那該有多好啊,如果能摸摸他的眉毛那就更好了。”

寧缺看著她出神模樣,忽然發現這些年來,除了操持家務之外,自家的小侍女好像一直沒有什麽愛好歡欣之事,心中無由生出一陣疼惜,片刻沉默後笑著說道:“隆慶皇子是要進書院二層樓的,如果你想近距離看他,到時候我帶著你去,順便你還能替我加加油鼓鼓勁兒什麽的。”

“好啊好啊!”桑桑拍著小手掌坐直了身子,然後看著寧缺的臉非常認真地糾正道:“但那天我肯定是專門去替少爺你鼓勁助威,只不過順便看看他。”

“這還差不多,乖。”

寧缺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背著雙手向後宅走去,心想看來無論是為了自己的人生還是為了小侍女的夢想,自己都必須往二層樓爬一爬了。

……

……

又是一年春來到,柳絮滿天飄,飄過坊市水井,飄過南城清幽貴宅,飄過熱鬧的朱雀大街,飄過高高的朱色宮墻,在檐獸鼻尖調皮地挑了挑,然後輕輕揚揚地向地面落去,把洗衣局濕漉的地面粘成一片稀薄的氈子。

“額錯了,額真的錯了,如果去年陛下問起來時,額膽子能再大那麽一點點,直接應下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首鼠兩端,看著一座寶山,卻不敢伸手去摸。”

濃郁的河北道口音在滿天柳絮中回蕩著,微胖的大唐侍衛副統領大人徐崇山,站在偏殿欄下,雙手攏在袖中,看著那些從禦書房裏面帶喜悅驕傲之色走出來的大臣們,看著他們雙手視若珍寶捧著的那些摹本,眼眸裏的不屑輕蔑逐漸轉換成懷念家鄉初戀情人般的酸澀遺憾。

“你說額一個大老粗,怎麽就偏偏就要學那些大臣們玩什麽心眼?這下可好,玩砸了不是?把自己的腳背砸的好痛,現如今陛下越喜歡,這事兒鬧騰出來的風波越大,額越不敢承認當時是俺騙了陛下,這真是一著錯,著著錯啊。”

小太監祿吉擡起頭瞥了一眼統領大人的臉色,壓低聲音建議說道:“大人,咱們看了這好幾個月的時間,就算寧缺藏的再深,總有一天會被朝廷挖出來,到時候不止咱們這欺君之罪得落在實處,而且咱們侍衛處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要不然咱們……幹脆賭上一把?”

“怎麽賭?”徐崇山用鼻腔暼出一聲冷哼,說道:“陛下喜歡,皇後娘娘喜歡,那些大臣也不知道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但總之陛下失望了這麽久,最後發現是我們瞞了他這麽長時間,所有的失望和喜歡都會變成對你我的憤怒,到那時寧缺那小子倒是不會有什麽麻煩,可是你還是我來承受責任?”

說起嚴肅正事兒,副統領大人的河北道口音變淡了很多,不說額而稱我了,祿吉哪裏敢接話,眼珠骨碌一轉,心想若真有那天,背黑鍋挨板子的肯定是我這個小太監,這事兒……總得想個法子找條破局道路才是。

“祿吉啊……你說除了皇後娘娘,陛下在宮裏最信任誰?”徐崇山忽然開口。

祿吉凜然一驚,明白副統領大人已經看穿了自己心思,哭喪著臉躬著身子,想了半天後試探著說道:“國師大人?”

“我不管這件事情你怎麽辦,但總之要辦妥當,通過國師大人讓陛下知道寫那幅字的人是誰,但還得把侍衛處從這件事情裏摘出來。”

徐崇山淡淡交待一句,便擡步向著宮門方向行去。

祿吉接了這麽個燙手山芋,哪裏肯就這麽看著大人置身事外而去,滿臉焦急跟了上去,低聲急促說道:“統領大人,說倒是好說,這摘怎麽摘?”

“我要會摘,還讓你去想個什麽勁兒!”徐崇山回頭瞪了他一眼,不威而怒說道:“本統領大人每天忙於公務,哪有時間去辦這些小事兒。”

“又不是什麽神兵奇符,不過就是一幅破書帖,怎麽鬧出這麽大動靜?那位隆慶皇子也是個麻煩,居然還要勞動本統領大人去桃花巷派兵鎮壓,不過就是個破漂亮年輕男人,這長安城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怎麽都發瘋了?”

統領大人拂袖而去,隱隱聽著柳絮間傳來他抱怨嘮叨的聲音:“世道真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