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無題(第3/4頁)

陳皮皮像看著鬼般看著他,不可思議說道:“表演知命境界的能力?寧缺,我們是受世人尊崇的修行者,可不是在坊市街巷間賣藝的猴兒。”

“你當然不是猴兒,我也不是拿鞭子抽猴兒的賣藝人,這間舊書樓裏又沒有觀眾,哪裏會淪為賣藝,你展露一下境界,就當是替我指指道路。”

陳皮皮愈是不肯展露自己境界,寧缺便愈是好奇,不罷不休地勸說道。他提到指道路三字,恰恰刺中了陳皮皮的軟肋——對於這個年齡相仿的友人,陳皮皮明明比對方境界高上無數層樓,卻偏偏始終沒有獲得過相應的驕傲感,對方始終沒有表現過任何震驚神往羨慕的神情,直至此時才終於好像服了一下軟。

“舊書樓裏不行。”陳皮皮思考片刻後,很認真地解釋道:“樓上藏書全部是書院歷代先師親筆謄寫的文字,每個字便是一道神符,若我在樓內展露知命境界手段,一旦引發神符反噬,別說我,就算是二師兄也頂不住。”

……

……

修行五境中,知天命是其中最神奇玄妙的至高境界,自邊塞歸來的旅途中,寧缺從呂清臣老人處便知道了這一點。他只不過是一個剛剛開始修行的初學者,和天命之境之間有無比遙遠的距離,就如同螞蟻從來不會羨慕老鷹飛的高遠,他對於知命境界也沒有絲毫想法,於是乎明明知道身邊有位知命境界的少年天才,卻從來沒有想過去感受一番知命境界的神奇玄妙。

直至今日,在書舍裏聽到那位隆慶皇子來到長安城,聽著平日裏無視自己相逢陌路的同窗們興奮議論著那位天之嬌子,終究還有些少年心性的他,第一次開始正視那些遙遠的境界,因為羨慕因為嫉妒,當然還因為那麽一點點惱恨。

他對已經進入知命境界的陳皮皮,沒有絲毫這種感覺,因為陳皮皮是他的朋友,而且救過他一命,但對於那位自出生便一直高高在上,宛若神子一般的青年俊才,卻隱隱間有些抵觸反感,大抵是草根階層仇富心態的暴發?

可惜無論他如何勸說,陳皮皮始終不肯向他演示一下知命境界的神妙手段,待春夜漸深,想著桑桑還在家中等候,他只好悻悻然下樓而去。

就在走過濕地邊緣,快要進入書院建築群之前,他忽然停下了腳步,睜圓雙眼盯著星光之下的水草淺波,臉上漸漸現出強烈的震驚神色。

書院這片濕地水極淺,極透亮清澈,白日走在湖畔能清楚地看到無數紅鯉黑梭遊動水草之間,魚與草相依偎,畫面極為漂亮,而若是深夜行於湖畔,當星光燦爛之時,更是能看到魚兒鱗片反映著星暉,在濕地間不停閃爍,織成一片比夜穹更加繁密美麗的虛幻星空。

寧缺每天必去舊書樓,時常在日頭被書院後方那座大山吞沒才會離開,所以對於這片濕地他非常熟悉,那些白日黑夜裏的池魚美圖非常熟悉,然而今夜他忽然發現這片熟悉的濕地變得與往常有些不一樣。

濕地水草間反映的星光,似乎比往日夜裏要顯得黯淡了幾分,寧缺定睛望去,只見那些應該正在水草間歡快遊動的錦鯉黑梭,竟不知為何懸停在了水草之間完全靜止不動,變成了一條條各色玉石雕琢而成的魚兒!

遊魚不動,星光自然不再閃,濕地才會比平常夜裏要顯得安寧黯淡許多,這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能夠讓遊魚靜止不動,如星懸夜空一般懸在水草之間?這種靜止不是死亡也不是簡單的凝固,隔著水波與草絲依然能感受到那道道生命氣息,仿佛這些魚兒只是把在水中留下了一個虛擬的投影,它的本體卻在這段時間內遊到了另一個與真實相通的世界裏……

這種近似於神跡般的畫面,所昭示的就是知天命的境界嗎?

過了很久很久,寧缺才緩緩醒過神來,他艱難地轉動有些僵硬的脖頸,望向身後遠處的舊書樓,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窗邊。

啪的一聲輕響,一只通體漆黑只有尾部染著艷紅的魚兒,歡快地從水草間遊出,躍出水面,貪了一口星光,然後重新落入池中,渾然不知先前發生過什麽。

……

……

回到臨四十七巷的時候,寧缺依然保持著沉默,先前在書院裏看到的那幕神奇畫面,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能力,所以他此時的情緒極為復雜,震驚之余有些惘然,而這份惘然又轉換成了淡淡的郁悶和強烈的企圖心。

因為腦海裏想的完全是那些事情,所以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今天的臨四十七巷有些熱鬧,隔壁開古董店的吳老二正在那棵大槐樹下口沫橫飛與街坊們描述著什麽場景,而吳老二那位悍妻今天也不知為何改了性子,看著自家男人手舞足蹈也沒去攔,而是在一旁不停掩嘴輕笑,臉上塗著的厚脂粉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