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書院裏的天才們

生死關頭可以看桑桑的,但不能看桑桑。

寧缺撐頜坐在窗邊看著小姑娘發呆,想著難道真的要去前鋪逐次親近筆墨紙硯,才能定下來本命物?但自己慣用的筆是毛筆不是判官筆,墨是松墨不是石磨,硯是泥硯紙是芽紙,這怎麽能用來做兵器?再者說這些都是讀書人的事兒,讓筆墨紙硯漫天飛著與修行者戰,感覺總有些不妥。

思考這些艱難問題的時候,他的手中握著個東西不停捏弄——現在老筆齋銀子太多,把銀子鋪滿一床這種事情桑桑做過,如今大部分都換了銀票,銀票自然沒有銀錠有手感,他留了塊嶄新的雪花銀,每日把玩不停——雪花銀微涼滑潤,手感極佳,對於乍富的窮苦少年而言,要比那些什麽桃核石球舒服無數倍。

接下來的時間裏,寧缺繼續保持著那顆清明喜善之心,不停嘗試尋找與自己念力氣息契合的本命物,其間他成功地讓燭火搖晃而熄,也讓衣櫃上貼的那幅紙飛起了一角,卻還是始終未能找到合適的對象,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深夜。

蟬鳴聲起暑意不弱,桌上那盞如豆般幽暗的燭火正不停釋放在無窮的熱意,穿著薄薄單衫的主仆二人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桑桑把頭擱在手臂上,伏在桌沿睜著那雙柳葉眼,盯著桌面上那塊緩慢移動,反射燭光不安的銀錠,語氣堅定不容置疑說道:“少爺,雖然說這塊銀子確實對你的念力反應很強烈,但我還是堅決反對,打架的時候如果你扔出去收不回來怎麽辦?一錠銀子就是二十兩,打上幾年咱們的家產就得全部被敗光了。”

……

……

第二日寧缺去了書院,在舊書樓上又呆到了深夜還未離開,等著書架輕移,陳皮皮鉆出來後,他從地上一彈而起,把自己在臨四十七巷的感悟體驗講了一遍,然後問了一個在他看來很重要的問題:“為什麽我現在還是記不住這些書的內容?”

“余師姐難道沒有告訴過你?舊書樓中修行書籍文字,全部是由前代大修行者蘊念力入墨而書,書冊上的每個墨字都是神符師的無上佳品。只有進入洞玄上品境界,才能看破其中隱藏真意,你現在離那個境界還有很遠很遠。”

寧缺想起那日女教授對自己和謝承運的提醒,撓了撓頭嘆息了聲,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情,望向陳皮皮吃驚問道:“那你……是洞玄上階?”

“不是。”陳皮皮的回答很淡然,臉上也沒有什麽慚愧神色。

寧缺現在很了解這位同齡人的性情,正是因為他平靜的神情,猜到他的真實境界應該還在洞玄上品之上,不由大感震驚,心想呂清臣先生直至年老體弱之時,才一只腳踏進洞玄境界,眼前這胖子少年竟然早已經超越了洞玄進入了知命!

“這麽年輕……你……真是個絕世天才。”他看著陳皮皮的大圓臉,感慨贊嘆道:“雖然怎麽看都看不出來你像個天才,更不像一位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

陳皮皮訥訥然不知該如何應對,心說你這到底是在崇拜還是嘲諷自己?

知道這家夥居然是位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寧缺肅然起敬,總覺得自己在和一個仙風道骨白胡飄飄的老頭兒說話,態度恭謹說道:“我說……天才兄,既然你如此天才,想必一定能解決我的閱讀障礙症,還請你多多指點。”

聲音溫和甜膩,馬屁勃發而不隱,看起來陳皮皮還真的很吃這一套,得意一笑後說道:“字需要整體去看,因為一個字便是一個世界,有它自己的靈魂,似你這般用永字八法解構,可以避免被筆意所傷,卻也只能看到這個世界的某些片段,自然無法寄存於精神世界之中。如果是一般人,他沒有達到洞玄上品境界那就休想讀懂這些書,但依本天才看來,你還真有可能找到一些偏門小路,而這道路還是要落在你那套永八字法上。”

寧缺向他那邊挪了挪,擺出洗耳恭聽的作派。

“你擅長書道,用永字八法把這些文字解構為筆畫,可以嘗試於無意間記著筆畫秩序與數量,然後離了舊書樓後,在意識裏用書寫之法重新組合,如此一來字還是那個字,卻已經脫了當年抄寫書籍的神符師賦予結構之上的意念。”

寧缺若有所思。

陳皮皮提醒道:“我只是提出一種可能,究竟能不能成功,還需要你進行無數次的嘗試試驗,最後的結果有可能行,也有可能不行。”

“有個方法嘗試一下,總比什麽路數都沒有要好。”寧缺忽然想到昨夜按照陳皮皮教的法子做的嘗試,興奮站起身來,取出火石點亮備好的一根蠟燭,然後把蠟燭放到西窗案幾上又退回原地,說道:“你看看我的修練成果。”

話音落處,只見他右手中食二指並成一劍,瀟灑揮臂遙遙刺向桌上那盞燭火,念力滲出體外控制著天地元氣隨指尖無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