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能修行之後你會去做什麽?

“故交這詞用的不妥當。”鐘大俊盯著掩雨走廊裏那個背影,惱怒說道:“誰知道是什麽因緣巧合之下,殿下見過他一面,然後被他蒙騙了。”

書舍前方,身材魁梧的楚中天撓著腦袋說道:“殿下認識寧缺的事情,我回家後對家裏長輩提過。五叔後來回信說,他去問過固山郡都尉華山嶽,說這個寧缺就是渭城的一個兵卒,殿下回京路上一直相伴,大概是出了些力氣,殿下記著這事,所以在長安城裏對他偶有照佛。”

楚中天乃是大唐十六衛大將軍楚雄圖三十七個孫子當中讀書最好的一個,在府中備受寵愛,長輩們議論朝中是非往往不會避著他,所以他說出的話向來可信。

“看來那日在舊書樓前只是巧遇,至於說在殿下回京路上出力……”

鐘大俊淡淡嘲諷說道:“他一個小小軍卒又能出什麽力?對了,幫著搭帳蓬牽馬拾幹糞也算出力,殿下賢良仁德,對他偶有照拂也不奇怪,只是真沒想到,這個小人就敢借著殿下的威名自擡身價,性情真是卑劣的厲害。”

聽著這話,一直沉默坐在案旁的司徒依蘭猛地站起身來,看著鐘大俊說道:“寧缺何時拿殿下威名自擡過身價?殿下從渭城歸來,一路上寧缺做過些什麽,我比你們都清楚,若只是拾拾幹糞,你以為殿下當日會親自前來看他?”

只見她柳眉一挑,沉聲說道:“你說寧缺是小人,性情卑劣,那我不知道像你這樣在背後議論人是非又算是什麽?如果你真認為他如此不堪,大可以當面指出,只可惜就像他走前說的那樣,你卻是不敢,因為你還是怕他。”

鐘大俊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斷沒有想到在寧缺得罪了絕大多數同窗的情況下,這位長安貴女還願意替他說話,強行壓抑心頭惱怒分辯道:“我不是怕他,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難道還要和那少年蠻子卷起袖子廝打一場?”

司徒依蘭不願與這個所謂才子搭話,回頭望向正與謝承運喁喁輕語的同伴,眉頭微蹙,沒好氣問道:“無彩,你回不回?”

金無彩悄悄看了一眼謝承運的臉,然後笑著望向司徒依蘭說道:“你先回吧,我呆會兒……去舊書樓看會兒書。”

司徒依蘭知道所謂去舊書樓看書只是借口,她也懶得理會,收拾好自己的用具,走到謝承運身前,看著這位名聲在外的南晉才子,開口說道:“無彩是我大唐帝國祭酒最疼愛的孫女,你雖在南晉大有才名,但請先登上二層樓吧。”

謝承運瞬間明白她意中所指,微微一笑,滿懷自信說道:“我會努力。”

鐘大俊不忿先前司徒依蘭替寧缺說話,嘲諷說道:“謝三公子如果進不了二層樓,那我看書院這屆學生便沒人能進了,或者說你認為……寧缺能進?”

司徒依蘭皺眉看了此人一眼,轉身氣惱而走。當著舍中同諸位同窗的面,她總不能信誓旦旦宣稱寧缺能進二層樓?別說她不信,她相信寧缺都不敢有這種奢望。

……

……

在灶堂就著碗金黃色的小米粥吃了三片煎饅頭,寧缺用最快的速度經過濕地,走進幽靜的舊書樓,進入二層樓。此二層樓非彼二層樓,但對他來說,這處充滿書籍舊墨淡香的樓層,同樣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不知道是淡淡書香容易平靜心緒,還是緊閉的西窗擋住了熾熱的陽光,讓樓間一片清涼怡人,走進二層樓,寧缺先前在書舍裏被撩拔出來的滿腹牢騷怨氣,就像身上的暑意濕汗那般,瞬間被一拂而光。

走到東窗畔,看著那位身材纖小,面容溫婉安寧的女教授,寧缺像往日那般恭謹行了一禮,直起身子後,他看著女教授清麗看不出年歲的側臉,想著前日對方把重傷將死的自己遺棄在樓間不聞不問,心中生出強烈的不解,想要開口詢問對方幾句,但終究還是不敢造次。

女教授就像是忘記了前天看到的那幅面,忘記了身旁這少年曾經在樓間靠著墻壁頹然等死,如往常那般輕輕微點下頜示意,沒有看寧缺一眼,也沒有說話,靜靜看著紙箋描著簪花小楷,如果不仔細去看,很難發現她下頜輕微的移動。

寧缺自嘲一笑,撓了撓腦袋,不再去想那些事情,走回書架前蹲下,抽出那本《吳贍煬論浩然劍》,坐到西窗畔的地板上,借著窗紙透進來的微光用心閱讀。

以往氣海雪山諸竅不通,觀樓上修行秘籍,根本無法記憶,開始時甚至看上數字便會昏厥不醒,待後來學會用永字八法拆字,他稍微能夠體悟一些書中字跡所蘊深意,然而那些筆意依然讓他極為苦惱,比如這本浩然劍書中字跡的筆意,道道如鋒利劍芒,直刺的他肝腸寸斷,痛苦不堪。

現如今他雖然還無法清楚地知道,自己氣海雪山究竟通了多少竅,但能夠感知到世間如寧靜海洋一般的天地之息,足以證明痛則不通這四個字,已經被昊天憐憫地從他身上拿走,所以他非常想知道,現在的自己再來看這些書會有什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