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兩大名帖的誕生夜(第2/2頁)

“大唐重才,只要你有才,你是人才,那麽無論你是在樓上還是樓下,樓內還是樓外,是邊城少年還是長安貴族,帝國都不會埋沒你。”

一番教誨結束,寧缺捂著額頭下得樓來,發現堂間的聚會也已經結束。問了一下樓內管事,才知道同窗們的聚會最終還是由司徒大小姐會了鈔,聽著這消息,想著自己的兩千兩銀子身家又可以再多保持一段時間,他不由感到十分僥幸。

正準備去和水珠兒等人告別,領了簡大家命令的婢女小草極不客氣地把他趕到了馬車上,然後吩咐車夫用最快的速度把這醉酒少年送回臨四十七巷。

坐在疾駛的馬車上,寧缺被顛的上下起伏欲仙欲死欲醉欲嘔,但不知為何他此時腦子裏卻是清明一片,不停在思考著那個嚴肅的問題:“自己不惜摧殘身體精神固守舊書樓想進書院二層樓,是因為自己喜歡更是因為自己要復仇要增強自身實力,難道從此以後還要加上一個理由……為了能縱橫青樓?”

當某人在馬車上思緒亂如麻之時,水珠兒姑娘的小院裏又迎來了一位客人。做為紅袖招數位當紅的姑娘之一,除了像禦史張貽琦這種熟客,她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有了挑選客人甚至拒絕客人的權利,不過對於這位深夜方入小院的客人,她只是強行拂去臉上懨懨神情,然後強振精神親自去替他斟茶。

“去洗把臉吧,像你這等水兒做的漂亮姑娘,總不能弄得像老道我這般臟。”

深夜入院的這位客人是位瘦高老人,穿著一身極舊的道袍,袍面上東一道西一道油痕汙漬,襟縫間竟似乎還能看到幾粒不知哪頓飯剩下的米粒,真是臟到了極點。瘦高道人的臉倒是不臟,只是頜下幾根稀疏長須,倒三角眼裏目光閃爍,那股子猥瑣淫褻的味道又是臟到了極點。

水珠兒笑了笑,依言隨著侍女去重新梳洗打扮。

她只知道這位客人身份重要,乃是簡大家親自交待的貴賓,卻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做著怎樣的營生,至於容貌衣著這些外在東西,向來不是她或她們關心的重點,重要的是這位道爺出來向來極其大方,而且他自稱為保元神,來了兩三次都只動手不肯來真的,青樓女子哪有不喜歡這種客人的道理。

肮臟瘦高道人在桌旁自倒了杯酒緩緩飲著,正百無聊賴之際,看見酒壺旁有張被揉做一團的紙,紙上最普通的帳簿紙,隱隱透著裏面的字跡,基於此生數十年修行養成的癖性,他純屬本能裏揀起那個紙團,然後細細在桌上鋪開。

皺亂紙張上寫著一行墨字,字與字之間拖沓不清,藕斷絲連,加上框架歪斜散亂,睹之便令人不喜。

紙上寫著:桑桑少爺我今天喝醉了就不回來睡了你記得把鍋上燉的剩雞湯喝掉。

看著這些字,瘦高道人的花眉緊緊皺了起來,然而令人驚奇的是,他蹙眉凝神之間流露的並不是厭惡之色,而是滿滿的驚訝喜悅之意。

瘦高道人細細品著這些看似雞爪瞎畫的字,目光最後落在了句末的雞湯二字上,枯瘦像老樹幹的右手伸進酒杯中蘸了蘸,然後收指落桌面,開始一筆一劃臨摹。

指頭上的酒水在紅木桌案上拖絲成字,竟是與紙條上寧缺寫的雞湯二字差別極小,而隱隱間仿佛有道道氣流,順著瘦高道人的指尖滲透酒水,沁入了堅硬紅木的深處,然後瞬間散開,變成無數細微的氣旋消失無蹤。

正在房外梳洗打扮的水珠兒姑娘仿佛感應到什麽,看著身前水盆裏反映著的滿天繁星怔住了,不知為何忽然非常想家,想念那個只存在於幻想中,從未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溫暖的家,想念從未品嘗過的母親做的雞湯的味道,瞬間濕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