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樓外風波起

薄薄的《雪山氣海初探》現在就像一座大山般壓在他的手裏,他深深吸了口氣,把目光轉向窗外看了很長時間,待那些青蔥林梢染綠了疲憊幹澀的眼眸,再次低下頭來繼續默讀,過不多時他再次擡頭,望向雪白的屋頂再做休息。

最開始閱讀這些神奇的修行書籍時,他只能支撐幾句話的時間,現在能夠支撐的時間卻是越來越長,雖然現在每日回到臨四十七巷後依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哪裏,但他有種極隱晦卻又清晰的感覺,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看的多些。

能夠支撐更長時間,不是因為他對書冊上的符術墨字抵抗力變得越來越強,而是意志力在這場戰爭中被磨礪的越來越堅韌,而且他在不停尋找休息與閱讀之間合適的時間搭配,尋找一切能讓自己支撐更長時間的方法。

“你們這樣看下去,會看死的。”

窗邊那方明幾旁,那位始終低頭描著小楷的女教授緩緩擡起頭來,將手中那枝秀筆擱在硯台上,看著身體搖晃欲墜的寧缺和聲說道。

寧缺緩慢闔上書冊,艱難地轉過身來,對著窗畔的女教授長揖一禮,書架盡頭的謝承運也緩慢闔上書冊,極有禮貌地向女教授頜首為禮。

做為這層樓唯一堅持下來的兩名學生,他們當然知道窗畔永遠坐著位女教授,只是這位先生仿佛永遠都在描自己的小楷,無論是有人昏迷還是如何,都不會讓她擡一下頭,所以漸漸成了風景中的一角,成為了不存在的存在。

而今天這位女教授終於擱下了手中的筆,開始說話。

“這層樓內的修行書冊,全部是大修行者蘊念力入墨而書,換個說法那就是,這些書冊上的每個墨字都是神符師的無上佳品。”

女教授看著盤膝坐在地上的謝承運,說道:“你們二人都極有毅力,甚至可以說是近十年來書院最有毅力的學生,但你們必須知道一點,要看破神符師的無上佳品,毅力沒有用處,要入書破書並且知書,你們必須要有洞玄上階的能力。”

然後她轉頭望向寧缺,微微憐憫說道:“謝承運已過感知之境,將入不惑,所以他能支撐久些,而且樓中所體悟對他修行總歸會有些好處,而你的體質根本不適合修行,徒靠毅力在此苦撐,對你有百害而無一益,不如……早些歸去吧。”

寧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對女教授長揖及地,誠懇問道:“學生請教先生,敢問先生可是洞玄上階境界?”

女教授搖了搖頭。

寧缺明白了,溫和一笑繼續問道:“敢問先生當年初入書院時可曾達到洞玄上階。”

女教授微微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寧缺再次長揖及地,誠懇說道:“學生還想繼續多看些日子。”

女教授贊賞看了他一眼,說道:“終究還是要量力而行,若你一味執著,到時候不要怪我出手阻止。”

“是,先生。”

就在這番對談之後沒過多長時間,寧缺和謝承運二人再次先後昏厥過去,那四名穿著書院袍的執事,早已對此習以為常,連他們二人的體重都一清二楚,面無表情地分別拎起,也懶得再喊什麽,就這樣走下樓去。

深春林梢茂密濃綠,從窗外透進舊書樓二層,女教授望著窗外春色微笑搖了搖頭,然後準備低頭繼續描自己的小楷,便在這時,那位舊書樓教習從樓下走了上來,走到她身前極恭謹地行了一禮,說道:“老師,學生有一事不明。”

女教授看著他溫和說道:“我最近也發現了一些看不明白的妙事,不妨共同參詳。”

舊書樓教習嘆息說道:“這兩名學生我也看了好些天了,謝承運有修行基礎,加之毅力過人,能在樓上支撐如此多日,雖說不簡單,但畢竟不是罕見之事,可那寧缺明明就是一世俗凡根,為何也能撐這麽長時間?這與理不通啊。”

女教授看著硯間秀筆豪尖漸染的墨汁,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記得很多年前,先生曾經說過,如果人的意志夠強大,那麽就連上蒼都會感到恐懼……我想,這個叫做寧缺的孩子,大概便是這種意志足夠強大的人吧。”

……

……

此後數日間,事情仿佛一如尋常,晨時上課,午時用餐,午後登樓,在全書院學生教習目光注視下,寧缺和謝承運二人或先或後登樓,或先或後被擡出,就在這種情況似乎將要變成每日一景時,終於有了新的變化。

寧缺詢問了教習先生,舊書樓裏可以攜帶無殼無油無屑類食物進入,於是他今日揣了幾塊白面大餅,然而就在他準備走進舊書樓時,被人攔住了去向。

“你們究竟要賭氣賭到什麽時候?”司徒依蘭牽著金無彩的小手,氣鼓鼓地望著他,看著他蒼白的臉頰,無來由心頭一軟,放低音調說道:“現在全書院都知道你們是最有毅力的學生,何必還要繼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