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長安亂

五枚劍片歸於沛然一劍,朝府庭院內的雨絲莫名多了份焦灼,仿佛夜空裏多了一輪無形的太陽,聽雨樓近處的雨水竟是開始高速變成白霧。

看似是沛然一劍,實際上是蘊著人間鋒利極致意的無數劍,朝小樹強大的精神隨著他的目光落在聽雨樓內,讓那把薄薄的青鋼劍高速刺向銅缽,然後閃電縮回,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刺下,在刹那間竟是連刺數百劍!

比啄木鳥啄樹要快無數倍的劍擊,極其恐怖地落在銅缽正中央的位置,發出篤篤篤篤的聲音,由於劍刺頻率太高,聲音與聲音之間根本聽不到任何間斷,於是庭院裏的人們只能聽到一聲拉長了的悶擊聲!

“他也不行了!近身殺死他!”

唐軍首領看著盤膝坐在雨中的朝小樹,注意到他臉色越來越白,厲聲喝道,此時這些軍士們已經不再需要什麽紀律榮耀來支撐自己的行動,他們清楚自己必須馬上殺死朝小樹,不然若等那把薄劍破開銅缽,殺死那名月輪國的苦行僧,他們便再也沒有殺死對方的機會,更準確地說是他們都會死。

密集的弩雨再次射出,十幾條剽悍的身影再次襲來,這一次唐軍精銳們顯得更加堅絕更加強悍,因為這是被絕望逼出來的堅絕和強悍。

可他們還是沒能靠近朝小樹的身體,殺死這位境界可怕的大劍師,因為朝小樹的身前一直站著一名少年。

寧缺在積雨的青石板上不停移動,並不靈動而顯得格外沉重,每一次靴底踏下便要濺起一蓬水花,而每蓬水花濺起時,他的刀鋒便會收割一名唐軍精銳的士兵。

朝小樹盤膝坐在暴雨間,便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給了他,所以他始終守在朝小樹的身前身後,把自己和手中那把樸刀變成先前那道死亡的網。

右肘一挫,刀鋒下沉割斷一名唐軍的膝蓋,寧缺不及拔刀,左腳一擡像塊飛石般彈了出去,狠狠踹中另一名唐軍的陰部,緊接著錯握細長刀柄的雙手一轉,刀鋒由下向上挑起,破開第三名唐軍的腹部。又有人影悍勇撲來,半蹲在地面的他腰部一擰,單手執刀借勢狠狠一劃,刀光綻現,不知砍斷了幾根小腿。

黑色口罩早已被雨水打濕,透出的呼吸帶著一股濕意,露在口罩外的眉眼卻平靜一如往常,甚至顯得有些麻木,他的動作極其簡單,但殺傷效果卻異常驚人,在他身前刀下,那些悍勇的唐軍精銳就像是一根根木頭,不停被砍倒踹翻。

無論弩雨多密,刀光多寒,他始終站在朝小樹身前,一步不退!縱使肩頭被弩箭劃傷,縱使腿側被刀鋒劃破,他半步不退!

聽雨樓內傳來一聲極為難聽的巨響,就像是一口鐵鍋被人用磚頭砸破,苦行僧身前的銅缽終於在那沛然萬劍之下崩裂而碎!

苦行僧頭頂的笠帽隨著銅缽破裂同時裂開,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絕然之色,手印再次變幻,一直守護在他身軀四周的念珠停止了旋轉,驟然變成一條黑色的蛟蛇,嗖嗖作響纏上正要刺向自己面門的那把單薄青鋼劍,讓劍勢為之一頓。

朝小樹沉默看著樓內,露在袖外的右手自身旁積水裏劃過,掬起一捧雨水灑向身前,聽雨樓內那柄單薄青鋼劍隨著他的這個動作,陡然開始嗡鳴振動,如將要破雲的真龍,強硬地不停向前突進!

黃豆大小的雨珠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啪的輕響,被風刮斷的新枝發出啪啪的輕響,聽雨樓內也發出了啪啪的輕響,那把困住青鋼劍的鐵木念珠四處迸散!

苦行僧苦笑著閉上了雙眼,青鋼劍鳴嘯著穿過樓內空中那一百多粒鐵木念珠,深深刺進他黝黑的眉心,鮮血緩慢滲出,苦澀的笑容就此定格。

朝府正門處,寧缺看著不遠處的敵人們,緩慢把樸刀從一名唐軍士兵胸口裏拔出。

嗒嗒嗒嗒,迸散的念珠撞到梁柱上墻壁上,然後落到木地板上。

還活著的唐軍精銳們,看著盤膝坐在暴雨裏微笑的中年男子,看著持刀站在暴雨中沉默的蒙面少年,心中滿是絕望的情緒。

巷子裏傳來了馬車的聲音。

朝小樹的眉頭緩緩挑起。

……

……

長安南城,蒙老爺手中最掙錢的勾星賭坊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被砸爛的賭具扔的滿街都是,平日裏代表銀錢的籌碼被浸泡在汙臭的雨水裏,沒有人敢去揀,道路旁,有女眷孩子圍著十幾名被打斷腿的賭坊管事護衛哭喊不停,卻沒有一個人敢用言語去咒罵那些該死的行兇者,甚至連怨恨的表情都不敢有。

四十幾名青衣青褲青靴的春風亭幫眾冷漠站在四周,他們在維持秩序,同時也是向南城所有人宣告自己的進駐,人群最前方,齊老四從下屬手中接過一方青色手帕,擦掉嘴角的鮮血,臉上沒有任何得意驕傲神情,反而顯得有些焦慮不安,因為他知道雖然魚龍幫今夜趁勢侵占了大量地盤,但大哥此刻卻在春風亭橫街獨自面對那些強大敵人的埋伏,他的身旁沒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