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時近深秋。

已到了可以穿大氅的天氣, 這酒放了一晚上也冷了,澆在頭上,讓蕭叡凍得一個激靈, 終於醒了一些。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

秦月便見這醉漢突然有了力氣,如老虎似的撲過來, 把她抱個滿懷, 控制不住力道, 將她一道拉倒摔坐在地上。

他滿臉都濕了,分不清是酒還是淚,沾在她才換的幹凈衣裙上, 又弄臟了, 蕭叡哽咽地問:“你是答應回來做我的皇後嗎?”

秦月便澆他第二盆冷水:“不是。”

蕭叡又傻了。

他們都坐在地上,蕭叡傻傻地可憐地看她,加上他衣衫不整, 被澆了滿頭酒,看上去像只被拋棄的大黃狗。

秦月煩心地說:“我還沒想好。”

蕭叡回過神, 簡直欣喜若狂。

他還以為會像以前一樣被直接拒絕, 就跟昨日一樣,懷袖還劃了他一刀, 他從這個女人嘴裏聽了太多“不要”“不好”“不行”,還是同一次聽到“我還沒想好”這種話。

這該怎麽算?

他抓住最後一絲生機, 絕處逢生了嗎?

蕭叡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卻又不敢得寸進尺, 再說更多, 萬一招惹了袖袖的厭惡,讓她決定還是要走,那他豈不是還是空歡喜一場?

很好了。已經很好了。

他把籠子全拆了, 她竟然願意回來了。

秦月看他高興得像個傻子似的,坐在地上形容狼狽卻遏制不住地傻樂,既覺得可笑,又覺得心酸,說不清心尖是什麽滋味。只是她這幾年為了賺錢為了逃亡而麻木地奔波勞碌,到這時,才終於再次品到一點兒活著的滋味,和一絲快意。

又有些不甘心。

秦月說不上是嘲諷蕭叡,還是嘲諷自己,說:“你真高興是不是?覺得終於馴服我了?”

蕭叡沒從地上爬起來,握住她的手:“哪能啊?唉,是你馴服我了。”

秦月:“……”

蕭叡還打著酒嗝,他醉得厲害,只能慢慢地說:“你想怎樣都行,我對你心服口服了……但這話別說出去,我就在這裏說給你一個人聽。你稍微給我留點面子。”

秦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說出去幹嘛?我想不開嗎?說出去我就成了那等妖妃,要被人人得而誅之了。你也是荒唐,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蕭叡一時間哭得停不下來,眼淚濕了她的衣襟。

秦月說:“都多大年紀了,被寧寧他們看到,你父皇的威嚴還要不要?”

蕭叡很是不要臉地說:“你走的時候,我夜裏照顧寧寧,我一看她長得那麽像你,看一眼我就哭了,時常要哭一哭,她多少有些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為自己的娘子哭有什麽的?”

“誰是你娘子。你別蹬鼻子上臉,我只是覺得現在就走,扔下這一堆爛攤子不大好而已。”秦月說得,站起來,撇開他。

蕭叡也趕緊站起來,拉住她的手。

秦月又撇他一次:“你拉我作什麽?”

蕭叡心慌地說:“怕你跑了。”要不是手臂上的疼痛,他還是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秦月道:“你洗把臉,換身衣裳,去請蘭相回來。”

蕭叡“哦”了一聲,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沒走幾步,又折身回來,充滿歉意地對她說:“你是因為這件事才回來的嗎?這件事倒不用你擔心,也不怪你,是我的錯。你不用管,我也會想辦法把他老人家找回來的。”

秦月快煩死他了,趕他走,不耐煩地說:“知道了,你快點去吧,還上不上朝了?”

蕭叡說:“我昨晚喝太多酒,現在頭疼,今日跟他們告個病假。”

說完,他凝望著秦月,仿佛在等她下一句話。

秦月迷惑片刻,道:“怎麽了?你看著我幹什麽?那你去啊,關我什麽事啊?我和你無緣無故,難道你還要我給你拿主意不成。”

“不是,不是。”蕭叡帶著幾分喜悅地說,“我只是,有什麽都想和你說一說而已。就是想和你說話。”

有那麽一瞬間,被他的眼眸注視著,秦月竟然覺得他變年輕了幾分一般,都開始長白頭發的老男人了,還像個愣頭青一樣。就是他十幾歲那會兒,也沒這麽傻裏傻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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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並非決定好要留下,她現在確實舉棋不定了。

反正如今她可進出宮廷,想走隨時可以走,無需急於一時。

今年秋狝。

蕭叡照往年一樣,點了幾位三品以上的大員,隨駕去圍場。去之前還問她去不去,她當然不去,這幾日蕭叡不在,她正好可以清閑一陣子,也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如何。

蕭叡已經啟駕離宮,偌大的皇宮又只剩下一大院子的女人。

他倒是心大,她做尚宮做皇貴妃那時便罷了,現在她只是個不相幹人等,竟然也敢把整個皇宮留給她,也不怕被她攪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