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蕭叡在夢中著急, 不知該去何處找懷袖,心下一片迷茫,還未想出個對策, 天亮了, 夢醒了。

這可不是一場好夢。

平日裏都是做美夢,醒來後面對殘酷的現實, 所以難受。這次做了個噩夢, 醒來以後發現現實比噩夢還要殘忍, 更讓他難以接受。

也不知下場夢裏,能不能找到懷袖。

蕭叡坐起身來。

其實他知道為什麽懷袖會逃,當時懷袖已對他心灰意冷,與他求過多次要出宮,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將懷袖禁錮在宮中,這能有機會可以逃走, 她怎麽可能留下。

她是個厲害的女人, 無論到哪都能好好活下去的。

但蕭叡還是為此感到惆悵,都已經是做夢了, 就不能讓他一嘗夙願嗎?居然還擅自改劇情了?他縱是皇帝也控制不了夢魘。

蕭叡睡得淺,還做了一場噩夢,睡醒過來以後一點沒解疲,反而感覺像是更累了。

他先起身,寧寧還在睡,像是小豬一樣睡得酣甜,蕭叡不忍心立即吵醒她,辰時才把她叫起來,洗漱穿衣用早點。

今天他們去碼頭坐船走水路。

寧寧頭一回坐船, 新鮮極了,在船上四處探索,看到什麽都要問一句是做什麽用的,蕭叡也不嫌煩,抱著寶貝女兒,問什麽就答什麽,也不知這小家夥記不記得住,但他作為爹爹卻不能隨口敷衍,必須在女兒心裏豎起一個學富五車、無所不知的父親形象。

也就這會兒寧寧樂意跟他玩,等她玩厭了,又要嫌她煩。

有時蕭叡都覺得好笑,他小時候,父皇一個月也不見得和他說幾句話,他那時特別希望父皇能看自己幾眼。而他的寧寧小公主,一生下來就有他親手撫養,從早到晚圍著她轉,她反而嫌棄他,覺得爹爹好煩,管頭管腳,管天管地,還不準她出宮去玩。

和他小時候是天壤之別,但他不介意,他和袖袖的女兒,就是被寵得驕縱了點又怎樣?

水路走了兩日,抵達月港。

月港在九龍江出海口,外通海潮,內接溪澗。

蕭叡大概三年前曾來過此地一回,當時雖也繁榮,這如今比之以前,又大變樣,擴張了許多。他登基第二年時便開放了四大港口的海禁,其中便有月港。

只見碼頭上商人、腳夫、走販來往不絕,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倒與他曾去過的國內第一大港泉州近似了。

而他舉目望去,更有許多他沒見過的樣式的大船,說是外國的船,旗幟上寫的又是漢字,寫著一個大大的“白”字,應當是這些商船的東家之姓氏。

江南豪賈在蕭叡拿大致有個名單,這個姓氏他倒是頭一次聽說。

岸邊有一個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少年搞著張桌子,拿著算盤,面前放著賬本,手指噼裏啪啦地打算珠,正在利落地點貨記賬。

他生著一件長衫,與走卒不同,但是為了幹活更利索而把下袍卷起來掖在腰帶,看上去也更有精神,濃眉大眼,剛毅俊朗,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兒郎,這般年輕就如此幹練。

一個年老的腳夫扛著麻袋過來記貨,他幹瘦的身體被貨物壓得深深彎下去,一不小心滑了一跤,眼見著要摔了,卻見那個少年飛快地放下紙筆,過去扶了他一下,能將老腳夫壓得擡不起頭的頭的貨物,在少年手裏仿佛並不比一條魚更重,他單手就提了起來,還能空出一只手去扶人。

少年問:“陳伯,你這把年紀了怎麽又出來做活?之前不是腰傷了嗎?”

老人說:“我兒子病了,孫子要吃飯,不幹活不行。”

少年不客氣地說:“但你若也出了什麽意外,不又得給家裏添一筆賬?”

老人嘆氣道:“沒法子啊,我婆娘我兒媳婦兒都去給洗衣服了,掙的子兒也不夠。”

“今天你搬貨的錢我先給你結了。”少年想了想,回頭喊了個人過來,“你隨那個人過去,我們東家的剿絲廠子還缺女工,帶你家的女人過去試試能不能聘上,比洗衣服要掙錢。那邊還缺個掃地的,你若肯幹也歸你幹,比扛貨輕省些許。”

蕭叡卻想,這個白家不但有這麽大的商船,還在本地開了莊子鋪子,看上去財力不俗的樣子,也不知是個什麽來歷。

蕭叡雇了一個當地的掮客,稍使了點銀錢,便知道了個大概,這白家的商隊是三年前過來的,過來以後與本地的官老爺打好了交道,還在本地開錢莊開布莊,不由地羨慕背後的東家。

掮客說:“……他們東家不常露面,也有說他們背靠北海的風閻王,才能在海上暢通無阻,來往自如,今天港口上那位就是白家的小東家,我聽說白家是一對姐弟一塊兒做生意,見卻沒見過。”

蕭叡略作詢問,便不再感興趣。

他還要帶寧寧去逛街市,購買了一些當地的特產,寧寧惦記著宮裏伺候她的宮女姐姐們,凡要買釵子梳子,就要給每人都帶一個,還要給她的朋友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