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懷袖不急不躁,沒有訓斥責罵她,溫溫柔柔地問:“你知道‘老姑婆’此詞由何而來嗎?”

喜鵲現在知道害怕了,嘴唇嚅囁,搖了搖頭:“不、不知道。”

懷袖道:“在南廣一帶,當地蠶女自食其力,做工賺錢,有些不嫁人,就會進姑婆屋與其他終身不嫁的女子住在一起,有許多會終身保持處子之身,她們相互扶持依靠,自己將頭發紮成長辮子,盤成一團髻,稱為自梳。她們自稱自梳女,或者老姑婆。這便是‘老姑婆’的由來。”

“這世間女子多身不由已,我想在座的女子多是被父兄幾兩銀子賣進宮中的。妾本是財罷了。老姑婆一生不必靠人養,自己種地、養蠶賺錢養活自己,有幾個女人如她?這有何可笑呢?”

喜鵲羞愧極了,小臉漲紅成豬肝色。

懷袖想的便是出宮之後,買個小院子,做點生意,掙錢養自己。她沒打算要嫁人,她在宮裏伺候那個變、態皇帝伺候夠了,沒興趣再自討苦吃,伺候另一個男人。

她打算到時候收養個孤兒,自稱寡婦,想來還有幾分大仇得報的快意。

方才聽這小傻妞咒她沒男人要,她不怒反喜,若是能靈驗是最好的了。

讓蕭叡別來她的屋子了。

眾宮學生們皆垂首聽訓,深以為然。

懷袖繼續道:“《內訓》有言:口如扃,言有恒;口如注,言無據。一個人的嘴巴如果像門一樣牢,那他說話便言之可信;但假如他說話像流水一樣滔滔不絕,那他說的話一定是毫無依據的。你們都沒讀過嗎?”

宮學生們紛紛道:“讀過。”

懷袖看這群小丫頭片子們都被教訓得服服帖帖,對喜鵲說:“你瞽言妄舉、多嘴獻淺,且冒犯上司,我罰你三個月俸,抄《言規》一百遍。三日內交給我。”

喜鵲老老實實道:“是,姑姑。”

雪翡旗開得勝,躲在她背後,對喜鵲得意地笑了笑,狐假虎威,只把喜鵲氣得鼓起雙腮。

懷袖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轉過身,也對雪翡說:“你也一樣,罰你抄《言規》五十遍。出無謂之言,行不必之事,不如其已。”

雪翡一下子蔫兒了。

雖然苗氏時常針對她,但是懷袖向來不接招,倒不是她多寬容大量。先帝時她為了爬上尚宮之位,亦與不少人別過苗頭。

如今她女官一路已經走到頂,那些個人再怎麽對付她,也越不過皇上。她只要不犯大錯,蕭叡不罰她,這位子就坐得安安穩穩。

人人都羨慕她風光,其實她壓根就沒想守這個位置,誰愛坐誰坐。她心願已了,留在宮中只是因為暫且無法脫身而已。

這一通恩威並施下來,眾宮學生頗對她折服。

懷袖沒逗留太久,本來也只是經過,順道看兩眼而已。

待懷袖走後,雪翡蔫蔫兒地倒在桌案上,委屈道:“姑姑怎麽連我一起罰?”

雪翠罵她:“你該,姑姑時常教導我們要謹言慎行。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誰讓你非要顯擺?活該你罰抄。”

雪翡拉她的衣袖:“好妹妹,你幫幫我吧。幫我抄十張?五張?”

雪翠瞪她:“姑姑讓你自己抄,我才不幫你,我還要盯著你抄。”

喜鵲已經坐下來開始抄《言規》,以正好能讓她聽見的聲音道:“姑姑讓我們修身正己,我才不偷懶,我兩日便寫完拿去給姑姑看。”

雪翡立馬來勁:“我一日就能寫完!哼!”

雪翡回了院子,做完活,繼續抄《言規》。

懷袖散值回來,透過窗子,看到她的小腦袋,正埋頭奮筆直書,雪翠在一旁研磨。懷袖進屋,問她:“抄幾遍了?”

雪翡道:“十八遍了。”

懷袖翻看她的罰抄,抽了好幾張出來,沉著臉,逗她說:“這幾張抄得字太醜,重抄。”

雪翡像是挨打的小狗一樣哭喪著臉。

雪翠助紂為虐,兇巴巴道:“我就說了吧!讓你寫得端正點!”

雪翡嗚嗚兩聲。

懷袖這才笑起來,拿起旁邊的書,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我嚇你的。你這小丫頭,膽子忒大,是該殺殺你的膽子才是。”

雪翡、雪翠這對小姑娘剛進宮就被她撿過來養,像她的女兒一樣。雪翡年紀大,卻更活潑機靈,只是有些粗心大意,還容易驕傲自滿;雪翠年級小,文靜細心,但是膽子太小,總不敢自己拿主意。

每天懷袖看到她們倆,就想起小時候自己和姐姐相處的場景。後宮之中爾虞我詐,她當年也有要好的小姐妹,已經死了。她只願兩個孩子能夠好好活下來。

她既覺得兩個小孩子善良可愛,又為她們感到擔心。

懷袖斂起笑意,神色稍肅,輕聲道:“我每次看到你倆,就想起我和我姐姐。我姐姐也進宮做過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