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宴(三合一)(第2/6頁)

他親自從座上起身,沖太後躬身拱手,恭敬道:“朕的壽誕本也是母親受難的日子,朕在此與眾人同樂,卻又讓母親勞累了,是朕的不是。”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親手養到這樣大,太後聽罷,心中也生出幾分感慨與不忍,最終輕嘆一聲:“罷了,陛下不必擔心我,且與群臣同樂吧。”

說著,又與大長公主招呼了一句,也不必何元士送,由身邊的宮人攙扶著回長安殿去了。

太後一走,原本力求端莊溫婉的嬪妃們便稍稍放松了些,趁麗質不在,也同皇帝說著話。

殿中歡笑作一片的人們漸漸又歡笑作一片。

裴濟卻默默垂眼,沉默不語,只覺心底隱隱裝著一團火,還未燃起來,卻讓他有些莫名的難耐,連心神也止不住地渙散。

見天色差不多,他便欲起身往宮中各處去巡查。

自成為大將軍後,每逢宮中大宴,他都會中途離開,四處巡查,以防意外。這幾乎已成了慣例。

然而就在他站起身,目光不經意自周遭瞥過時,卻發現身旁原本正坐著沉默飲酒的睿王竟已不知所蹤。

他動作微頓,飛快地掃一眼其桌案上飲得剩下半杯酒,不由蹙眉。

只是心中那一團火令他有些煩躁,並未深究,只沖陛下和母親拱了拱手,便轉身往外退去。

待退出人群,離開主殿,他只覺燥意仍未消退,反而有緩慢地加重的趨勢,不由更加快腳步。

主殿附近還有往來的內侍與優伶,他未如往常慣例一般先去麟德殿各處偏殿巡查,而是徑直步出,順著龍首原緩坡下行。

殿外空闊,秋日涼風吹來,終於令他神思暫且清明了些。

方才那女人在台上艷麗的舞姿再度自腦中閃過,他微微晃了晃腦袋,隨即卻回想起睿王空空如也的座位。

雲來樓裏的對話漸漸在耳邊回響。

他猛地一激靈,倏然收住腳步。

那女人離開主殿去更衣,睿王恰也消失……而且,似乎不止他一人發現,方才離開時,他恍惚間看到陛下的目光,也正落向那張空著的座位!

他暗道一聲不好,腦中的混沌與難耐登時去了大半,轉身便重新回麟德殿去。

……

麟德殿西側的一處偏殿裏,麗質才沐浴過,烏發仍高高盤著,拿起一旁搭在屏風上的淺色羅裙換上。

她是貴妃,不能與今日數以千計的伶人在一處更衣梳洗,教坊史便特意替她尋了這間離正殿稍遠的偏殿作更衣休息之處。

此刻正殿中笑鬧歌舞聲不斷,此處卻是鬧中取靜,格外適意。

方才那一舞後,她有些四肢酸軟,眼看正是宴酣之時,她不願回殿上,便欲在此小憩片刻。

只是才在榻上不久,春月便急急奔來,輕聲道:“小娘子,睿王果然過來了!”

麗質一下睜眼,目光也即刻清明起來。

先前在殿上時,她便總有些惴惴不安,隱隱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於是方才更衣沐浴,就多留了個心眼,讓春月將外間的窗開著,觀望遠處長廊,果然便見睿王來了。

她毫不猶豫自榻上起身裹了件披帛,拉著春月便從門邊閃身而出,躲到廊下拐角陰暗處,噤聲不語。

李景輝是睿王,犯再大的錯也是皇家子弟,有太後護著,她卻不能掉以輕心。

千秋節觸皇帝的逆鱗,她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出片刻,李景輝果然步履沉重地靠近殿門處,還不猶豫地擡手輕叩門板:“麗娘,你可在裏面?”

屋裏自然無人應答。

遠遠的,麗質從暗處隱隱看見李景輝剝落頹唐的面上有幾分焦躁與迫切,似有滿腹的話要說。

等不到回應,他只猶豫一瞬,便深吸一口氣,伸手便直接將門推開,眼前的情形卻令他一愣。

屋裏樹支燈燭都靜靜燃著,將相連的內外兩室照得格外敞亮,香爐中的香煙也正裊裊升起,空氣裏除了幽香,還帶著曾沐浴過後淡淡的水潤霧氣。

獨獨不見人影。

他呆立在門邊,似乎滿腹愁緒找不到宣泄的地方,一時回不過神來。

拐角處,麗質屏息凝神觀望著,正想悄悄離開,卻忽然見不遠處的廊邊,又有人正快步行來。

那人一身明黃常服,步履極快,身後的兩個內侍躬著腰追趕不及,隨著漸漸靠近,已能看清他面上的陰郁與怒意,正是李景燁。

隔著數丈距離,他忽然停住腳步,望著敞開的門邊怔怔發愣的弟弟,隱忍許久,終於冷冷開口:“六郎。”

立在門邊的李景輝渾身一僵,緩緩轉過身去。

兩個內侍悄悄退開。

二人對視片刻,李景輝喚了聲“陛下”。

李景燁一步一步走近,先往空無一人的屋裏看了一眼,隨即面無表情問:“你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