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死亡對安子墨來說是熟悉的詞匯, 他從不畏懼更不會逃避。

鏡子中倒映出的面龐稚嫩卻也蒼白,漆黑的雙瞳是一片死寂沉沉。他本以為自己逃脫黑暗,未曾想進入更加無邊無際的深淵。

母親一個人會害怕的。

他不會讓她害怕。

安子墨握緊鉛筆, 眼神冰冷, 下手時沒有片刻的猶豫,只聽噗嗤一聲, 鉛筆狠狠穿透血肉, 猩紅色的血液像汽水般炸開, 瞬間浸濕半遍身子。

失血過多令他臉頰更加沒有血色。

然而這還不夠,他力道小, 鉛筆沒有刀子尖銳,剛才那一下偏離位置, 根本造成不了死亡。就在安子墨準備拔出來再來一次的時候,臥室房門被人大力踹開,安子墨瞬間被男人禁錮在懷裏。

裴以舟。

安子墨奮起反抗:“放開我——!!”

“我討厭你, 你松開我!松手!”

血不住往下流,他毫不顧忌,絲毫不在意因掙紮而撕裂開的傷口。

沖進來的保鏢等人對著他脖子上的鉛筆傻眼,怎麽也沒想到一個孩子會選擇用這種方式結束生命。

裴以舟面無表情抱起安子墨, 大步向醫療室走去。

自從安子墨的心理出現問題, 裴以舟便將別墅的其中一層改造成醫療室, 又多請來兩名醫生, 醫院的必要設備這裏都有,倒是節省了去醫院的時間。

他把安子墨送給醫生整治,待門關上, 他陰沉沉地看向身後保鏢。

”我不是說過, 24小時都要看著他嗎?”

裴以舟冷聲質問, 氣勢壓迫。

安子墨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他情感缺失,智商優於常人,安想是出現在他生命力的一束光,如今光沒了,深陷黑暗裏的他做出什麽事也不奇怪。裴以舟無法每時每刻留在安子墨身旁,於是他不在的時候便派人保護,確定他的生命安危。

“是我們失職,請先生責罰。”

責罰?

他現在哪有責罰的心思,甩甩手讓幾人下去,點燃根煙在門口安靜等候。

醫生很快出現,裴以舟匆忙過去,“怎麽樣?”

“還好小孩子沒力氣,鉛筆只是穿破皮肉,沒傷到大動脈,要是在偏離幾公分就危險了。”醫生說,“我們給他打過鎮定劑,目前沒什麽大礙。”

裴以舟長呼口氣。

“先生可以進去看他了。”

他點頭,推開門輕手輕腳走進去。

躺在病床上的小少年打著點滴,脖子上的傷口已經縫針,外面裹著一層紗布。他安穩睡著,睫臉頰慘白,就連嘴唇都是蒼白的。

裴以舟坐在床前,感到心裏酸楚。

安子墨極端偏執,心眼又小,安想近乎占據他整個世界,如今世界轟然倒塌,他無法承受。

可是,他又何嘗不是?

裴以舟做不出殉情的事,他要活著,為自己,為孩子,也是為安想。

裴以舟合衣在床邊守了整夜。

次日天光乍亮,望著穿透而入的光芒,安子墨呢喃得叫了聲媽媽。

“醒了。”

他轉過頭,看到裴以舟時表情立馬變得難看起來。

“怎麽,沒見到媽媽很失望?”

安子墨不予理會男人的譏刺嘲諷,掙紮著起身想要繼續尋死。

裴以舟按緊他,不讓他亂動絲毫。

“放開。”安子墨神情固執,從牙縫擠出兩個字。

“你媽媽沒什麽朋友,日常生活圍繞著你轉。現在她死了,記住她的人寥寥無幾。”

安子墨不知道他說這話是為何,仍想要掙脫著下去。

裴以舟壓根不給他這個機會,按住他繼續說:“ 安子墨,你若死了,記住她的人便又少一個。”

他抿著唇,不說話。

“安想讓我照顧好你,可是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別人照顧。她如此在乎你,保護你,你怎能忍心?”裴以舟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往他血肉裏捅,“你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傷害自己就是傷害她,安想要是在,你覺得她會不會哭?”

會哭。

還會哭的很大聲。

安子墨思緒恍惚,突然想起來母親幾次落淚都是因為他。

他…… 不應該讓她哭的。

不應該的……

“你母親常和你說什麽?”

他低著頭,嗓音沙啞:“她讓我……好好活著,變成溫柔的男人。”

她不喜歡他傷害別人,希望他成熟懂事,溫柔可靠。可是安子墨知道自己永遠變不成那種人,他是黑暗裏野蠻生長的荊棘,注定令人不好過。

母親……不在乎的。

她相信他,從始至終相信著他。不管他如何刁蠻任性,她都是那樣愛著他。

安子墨心裏疼得厲害,不得已扯著衣服劇烈喘息。好一會兒後,他感覺一股溫熱自眼眶墜離,順著臉頰滑落而下。安子墨伸手觸摸到一片溫熱,竟然是淚。

他一臉木訥。

安子墨從來沒有哭過,這世界注定不能無法讓他共情,他會笑看別人生,笑看別人死,世間歡鬧悲歡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