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李忠憋了小片刻, 他鮮少見到帝王私底下露出笑意。

尤其是這種宛若四月仲春微風的笑。

李忠晃了晃神,他是看著帝王長大的,帝王自幼心思深沉, 母妃並不得寵。幼時遭了莊慶王的寵妾迫害,他並未去揭穿寵妾,反而親手布局,年僅八歲的他,將寵妾母族一家子上下盡數鏟除,一個不剩。就連那位剛出生不久的庶弟也下落不明。

直至如今,李忠都不敢想象,帝王當年到底做了什麽。

有些人天生注定不凡,無關乎年紀。

而帝王就像是蟄伏在塵世已久的魔王, 他不過只是借住了凡胎□□投胎轉世罷了。

故此,李忠親眼目睹帝王宛若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 他一時間難以平復復雜的心情。

皇上這是從九重天跌落坊間,也開始走凡人的路子了麽?

李忠悄然上前, 壓低了聲音道:“皇上, 宋相、戶部尚書、趙禦史他們都在外面求見呢。另外,按著皇上的吩咐,奴才已著人出宮去請了忠靖候, 大約不出半個時辰也該入宮了。”

褚彥放下手中奏折, 清雋的臉捯飭的幹幹凈凈,沒有一絲胡渣子, 整個人透著一股時下貴公子的軒昂氣度, 好在一身帝王玄色龍袍令得他看上去並不算跳脫,只要收斂唇角笑意,依舊沉穩如初。

“那就再等半個時辰, 且讓那群老家夥在外面繼續站著!”褚彥半點不體恤老臣子。

宋相等人皆是先帝在位時發跡,與先帝難免會有孺慕之情。

此前,先帝子嗣不豐,後繼無人,只能過繼了褚彥。

可如今原太子已找回,太後、宋家,以及頑固派的老臣子們,無一不想扶植先帝的嫡親骨血上位。

但沒有人坐上龍椅,還心甘情願下來的。

褚彥禦極之前,大周江山可謂是滿目瘡痍,這些年他東補西填,平水患,治旱災,收復失地,數年如一日案牘勤政,才將大周王朝從滅國邊緣拉了回來。

他沒有任何理由將皇位拱手相認。

再者……

他身份特殊,離了皇位,必死無疑。他容不下晉王,亦如晉王容不下他。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皇位能者居之。

他這人一貫講究公平,他一定會給晉王造反的機會,只要對方有實力擊敗他,他會瀟灑離去。

人生在世,歡暢一場比什麽都好。

可……

他如今有嬌嬌了,他日後得讓嬌嬌穩坐後位。故此,這把龍椅他必須穩穩當當的坐著。這個念頭一旦如種子般發芽紮根,就愈發清明堅定。

褚彥的幽眸覷了覷,在那幫老臣子對他發難之前,他得先發制人。

故此,這才有了禦書房外,老臣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凍的鼻青臉腫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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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個時辰,溫澤奉了口諭入宮,得知妹妹又晉升為淑妃,溫澤內心五味雜陳。帝王與他同歲,已二十有五,可妹妹才十五。無論是年紀,還是體格上,妹妹與帝王之間的懸殊皆太大。

溫澤心思重重,他大步走到禦書房大門外,一看見堵在殿外的宋相一黨,他更是沒給好臉色。

不出意料,這些人急著覲見,八成是針對妹妹。

不知是不是備受傅生影響,溫澤也變得咄咄逼人,毒牙俐齒,“幾位大人怎麽不進殿?這外頭風大,難道皇上沒有召見?”

宋相一黨,“……”

這群老臣皆是六旬以上,年紀大了禁不住凍,前幾日大雪紛飛,眼下正當化雪,風一吹能吹到人的骨頭裏,凍的讓人懷疑人生漫漫,他們究竟為什麽站在這裏……

溫澤此言一出,老臣們的臉仿佛被人扇了數下,可真疼。

這時,李忠親自迎了出來,“侯爺、宋相,還有諸位大人,裏頭請吧。”

溫澤年輕,又自幼習武,雖然消沉了五載,但近日來身子骨逐漸恢復,年輕人火氣甚旺,自是不懼寒,“多謝公公。”

溫澤先一步邁入禦書房,對身後行動略欠利索的老臣們視而不見。

宋相,“……”

感覺到了深深的惡意,是他的錯覺麽?總覺得皇上是故意為之。

眾人跪地行君臣大禮,褚彥已收斂一切春風得意的神情,“諸位愛卿請起吧,今日大年初三,諸位不在家中過年,有何事覲見?”

溫澤起身,站在一旁,年輕的眉目清冷如冰,身上隱露獨屬於武將的冷硬氣場,像是久經沙場歷練出來的肅殺之氣。

宋相只瞄了一眼,脊梁骨傳來嗖嗖涼意。

幸好,禦前不可帶兵刃,否則,他真懷疑溫澤想要砍了他。

宋鈺降為婕妤,宋相臉上自是顏面無存,他並未提及宋婕妤半句,所有火力皆集中在了溫舒宜身上,“皇上,老臣有奏!”

褚彥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宋相繼續道:“四妃之首非同尋常,溫氏入宮才將將半載,不曾為皇家開枝散葉,皇上封淑妃是否有些操之過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