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3頁)

樂器早已停奏,祭禮也已完成,余音卻久久不散。

縱使余音散去,那代代傳承的意志也已印記在每一個聽她演奏祭歌之人的心中。

幽冥界部眾雖已大都不是“天人”,卻依舊有著遠比凡人更強大的血脈。

但生活在幽冥界中的人,也許並不如凡人強大。

人間界詩書繁盛,先哲的智慧和勇氣可以一代代傳承和積累。他們雖也常有忍耐庸懦卻自始不乏反抗□□的勇者,雖常有貪婪壓迫卻也常有為民請命的潔士。代代都有風骨錚錚的脊梁,永不罷休的頑強。

而幽冥界卻被修士馴化、愚弄得太久了。

然而就算再久,人內心對正義的向往也永遠不會自天性中被剔除。

只需尋到火種,傳承火種,終有一日能匯聚起可與之相抗衡的力量吧。

杜爾迦眾們依舊在同先人之靈勾通。

樂韶歌離開遺珠樓,在結界之外,找到了守在入口的蒙清。

村落破舊低矮,寂靜無人。

幽冥界的日光永遠都黯淡蒼白,卻總能生養出愛恨鮮明、色彩濃烈的部民。

只是他們的命運,卻很少能奏出令人感到平和喜悅的終章。

樂韶歌恍然就想起在卵中世界生活的那十五年。

她養護著她那個動輒就要麽全要麽無絕不含糊的去愛去恨的大徒弟。

而她身旁一棵樹,樹上蹲著的鳥兒,樹下路過的人……每一個她能察覺、不能察覺的角落裏,總有那麽一個不聲不響的,以各種形貌陪伴在她身側的人。

回想起來就讓人忍不住疑惑,這個人當日真的是用“想和她共赴雲雨”這種露骨之詞跟她告白的嗎?

明明她這個被追求的,都比他更積極主動,不加隱忍。

但她又能和他說什麽呢?

——為什麽要把她送走,為什麽不敢不惜一切和她在一起嗎?

她又不是猜不到他的心思,無非就是自知他已練全了六部魔羅異術,要麽化身天魔要麽死。偏偏她又許下了那樣的心願,他不能什麽都不做就死。所以便將她送去生地,而將自己變成了四境一統、八部重歸和平的契機。

可是,他究竟是否真的聽懂了她的心願?

她想要的是,和他一道的太平歸隱。

若最終只她一人獨活——那麽她重生回來,究竟有什麽意義?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道,“你從閻摩城來,可知阿羽的下落?可否告訴阿羽,我想念他。若再不見著他,下回碰面我可能就要死掉了。”

然而他只是說,“他還不能見你。”

“是因為他已化身天魔了嗎?”

他沒有作答。

“也對,他已化身天魔了,還怎麽和我在一起?所以才要瞞著我和香菇議定,將我送回香音界嗎?”

他說,“凜香主……是合適之人。”

“但結果,我卻為蕭重九回來了。”

他怨恨難消,情不能堪,卻也再無立場多加幹涉。只能掙脫她的手指,拔身離去。

卻聽她在背後輕輕的說,“但我真的快死了……阿羽,讓我見一見你吧。”

他腳步再次停頓,終是回身箍住了她的手腕,牽著她一道離去了。

他將她裹挾到青荒崖下,推在崖壁上,放肆的親吻下來。

樂韶歌於是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他將要撕開她身上衣衫時卻驟然醒悟過來,猛地退開了。

樂韶歌嘆了口氣,抹去唇上水漬,“天魔沒有自我意識,不會侵蝕你的理智。你剛剛只是想撕去蔽體之物同我纏綿雲雨罷了。並非是什麽破壞欲|念所致。”

他羞惱尷尬,臉上飛紅,別開頭去不再理她。

樂韶歌忽就有些想笑,然而悲傷隨即湧上。她問,“你既已……修得天魔真身,可曾取回些別的記憶?”

阿羽不肯作答,樂韶歌便道,“忘了也好。”

阿羽卻又問,“若取回又如何?”

“……大約可減少些我心中落寞之意吧。”

阿羽便說,“我就是我,不論記憶還是人格在一切宇宙之中都貫穿如一。你不必覺著沒讓我想起,便是遺棄了哪個我。”

樂韶歌上前,捧住了他的臉頰,凝視著他的眼睛,“所以,你是想起了嗎?”

阿羽沒有作答,只反問,“……你說你是為蕭重九回來的。”

樂韶歌失笑。伸手抱住了他,感受著他懷抱裏真實的溫暖。

“是,卻並非是為他一人而來。阿羽,你當日為何要死在他手中?當真只是因為戰敗嗎?”

阿羽靜默一陣,才道,“我……”他腦中一時閃過落難以來所見一切悲苦之人,最終定格為鳳簫吟死前一嘆。

他必與蕭重九為敵,而蕭重九也必會因對抗他而聚合天下人心。那時他想,若蕭重九的道當真可救天下人……似乎也是各得其所的結局。

他便明白了樂韶歌所說“我為蕭重九而來”,究竟意指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