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舞霓的禁閉在一天之後便解去了。

並不是樂韶歌一時心軟沒堅持下去,而是——當初這熊孩子背了一年半還沒背熟的飛天舞決,在被關禁閉的情況下,一天就背熟了。

樂韶歌:……怎麽感覺這麽惱火呢!

從面壁崖出來,舞霓就開始鬧別扭。

午飯都沒吃,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只是哭。

她天生妙音稀世,更兼妍姿艷質花魂玉骨,這一哭便如牡丹泄地子規哀啼,一時間九華山上花悲鳥默,人人消沉。就連樂韶歌的青鸞都不能幸免,一整天都在樂韶歌耳邊哀嚎,“趕緊安撫你師妹!讓迦陵住嘴!她/它再哭下去本座毛都要掉禿了!”

樂韶歌也沒辦法——舞霓就是這麽個體質,她的共命之鳥迦陵也就是這麽個設定。迦陵者,妙音鳥也,妙音傳情——它笑,聞者喜悅;它哭,聞者就悲傷。

所以說這麽逆天的資質她就修了個飛天,她還要給人做妾!想起來就好生氣喲!

“讓她哭吧。”樂韶歌冷酷無情的駁回,“一次哭夠,以後省事。”

說歸說,處置完手頭要務之後,還是移步往流眄居去。

推開重重雕門繡戶,穿過重重煙羅紗帳,終於看到埋在錦被羽枕堆裏啼哭的小師妹。

——雲衣烏發撲在錦繡堆裏。縱然是哭泣的姿態,也美不勝收。

她要哭,樂韶歌也不規勸。

陳列仙果、醴泉,燃上蕊香,便自到一旁去看書。

舞霓自然知道是她大師姐來了,哭得越發哀婉委屈。

然而哭了半天也沒等到她大師姐來哄,反而嗅到花香果香,勾引得轆轆饑腸先叫喚起來。

這熊孩子對“欲”之一事向來誠實,食欲也不例外。

然而舞修最講究的是什麽?——姿態好看。

想到她大師姐居然拿食物來引誘、威逼她先服軟,樂舞霓當即就又被氣哭了。

“我不要吃,你拿走!”

樂韶歌從善如流,吩咐將飲食撤去。

想保住姿態就得挨餓,這簡直沒天理。舞霓更加委屈了,往枕頭堆裏一撲,恨恨的攥著拳頭弱不勝衣的錘了兩下。

樂韶歌這才問道,“我罰你,你不服氣嗎?”

舞霓翻身坐起,“我哪裏敢不服?你是掌門你最大,你說罰誰就罰誰。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舞司,還不是隨你處置?”

樂韶歌道,“你看著我的眼睛,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舞霓羞惱時口不擇言,放完狠話了卻又想起她師姐待她的種種好,心下正懊惱不已,哪裏還肯再說一遍?

連樂韶歌的眼睛也不敢看,一扭頭,將又委屈又柔弱的背影亮給樂韶歌。

旁人當此時要壯膽,她當此刻偏要“壯屈”,訴苦一般哀婉道,“……冬至夜旁人團聚歡宴,我卻一個人被關在思過崖面壁。寒風蕭瑟,滴水成冰。雲行繞路,鳥過驚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把自己說下兩行淚來,才又語調一轉,“我好歹是你師妹啊,你就偏要在昨日罰我嗎?”

樂韶歌道,“你犯錯不也沒挑日子嗎?”

“……就,”舞霓委屈道,“就只是跳個舞,就算不排練我也能跳好啊!我真的起不來嘛,多睡一會兒又怎麽了?”

“那旁人呢?”

“讓他們先排練他們自己那段嘛。”

樂韶歌還真不知該怎麽反駁她了。

“你不在,他們縱然排練了也看不出效果。與其白白浪費他們的時間,不如幹脆不練舞陣了,日後你一人獨舞吧。”

舞霓眨了眨眼睛,沒應聲。

——這熊孩子愛排場,一人獨舞和在綠葉叢中萬人矚目的華麗登場,哪個更氣派不言而喻。何況獨舞和舞陣的效果也不同。舞陣有旁人為她鋪墊,她只消盡情的絢爛綻放便可。獨舞則從頭到尾都得親力親為。

樂韶歌哪裏還看不出她的心思?一時真不知該惱還是該樂。

“這也不願意?”

“……我,我也沒說不練舞陣啊。”

“又要旁人給你助陣,又不肯哪怕稍稍尊重旁人的努力——樂舞霓,你當真還不知自己哪裏做錯?”

舞霓確實是個熊孩子不錯,但三觀大致還是正直的。只不過平素人人遷就她,她被眾星拱月慣了,是以從來都沒覺著自己有哪裏對不起旁人。此刻聽樂韶歌一言點破,已意識到自己的心態有多不厚道,心下便很覺得別扭。

卻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一二,“……我又沒逼他們。”他們一個個都憋著不說,她那裏能明白?

“樂舞霓!”

“……我知道自己錯了啦。”已經知道自己錯在何處,還要被旁人當面點破,便太難堪了。舞霓趕緊搶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

她認得這麽爽快,倒是很令樂韶歌欣慰。

“知道錯了就要改。日後修煉舞陣,也要多為同修弟子著想。不可再任性妄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