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明姝拿著書回到學齋時, 學子們已經各自在看書了,她低著頭回到座位上,拿書掩住臉, 這才露出沮喪的神情來。
方才宋學官那番話,沒有傷到她是不可能的。
這大概就等於, 在你努力在向前沖的時候, 一個人端起一盆涼水就往你身上倒, 嘴裏還念叨著“我這是為了你好……”
況且,明姝憤憤地想, 還不止一次兩次,這宋學官已經不知道潑了她多少次冷水了。
他對待女子那種傲慢輕蔑的態度,讓明姝忍不住懷疑——他該不會是在女子那裏受過什麽心理創傷吧?
否則,何至於懷有這般敵視偏激的態度?
太學學官這麽多,輕視女子的也不止宋學官一個, 卻也沒有哪個像他一樣, 在明面上做的這般難看。
某次月測學子整體的成績不佳, 他就要捋著胡子說一句:“都是因為招了太多女學子,才把這等第拉下去了。”
可明明名次靠後的幾位都是男學子。
若是要同他爭辯, 他還會瞪著眼,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這還不是那些女學子到了太學,才把這學習風氣給攪壞了。”
總之,在他看來,女學子的身份就是原罪。
明姝一貫同自己說,對於這樣的人,莫要理會就好了。
可心裏終究還是在意的。
雖然方才她在宋學官那裏放話放得擲地有聲, 可心裏卻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有底氣。
她作為女子,想要參加科舉和入朝為官, 並不是幾句話就能辦到的。
需要有足夠亮眼的成績和一個特殊的契機。
成績可以靠努力去獲得,但合適的契機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她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宋學官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再有兩年,她可能就會被逼著嫁人。
承嘉侯遲遲沒有給她定下親事,是將她當作了一個極具潛力的貨物在待價而沽。
若哪天遇到一個“出手大方的人家”,怕是商量都不會和她商量,就會把她打包嫁過去。
而在這之前,她能不能等到那個契機呢?
這般想著,明姝心裏是難言的焦慮。
“喂。”
她用來遮面的書被輕輕叩了叩。
明姝被嚇了一跳,下意識便從書裏探出了頭,恰好對上了謝嘉言充滿探究的眼神。
謝嘉言從她手上抽出那書,語氣有點嫌棄地道:“你的書拿倒……”
他話還沒說完,卻意外瞥見了明姝紅紅的一雙眼,不由神色一變,不自覺提高了音調:“你哭了?”
此時的書齋頗為安靜,謝嘉言的這一句話也就分外的清晰。
眾學子都朝他們所在的方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見謝嘉言這話引來了這麽多注意,明姝又羞又惱:“我才沒哭!”
她小聲爭辯道:“是我方才趴著休息的時候,枕到了眼睛,才不小心壓紅了……”
謝嘉言雙手合抱在胸前,一臉“我就靜靜看著你瞎編”的神情。
他略一挑眉:“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明姝不說話了。
見明姝垂著紅紅的眼皮,又陷入了沉默,謝嘉言有些急了:“到底是怎麽了?”
而此時剛進學齋的蘇延瞧見的,便是謝嘉言板著臉站在明姝座位前,而明姝則低垂著頭,像是在受訓一樣。
他的眼神瞬間就變了,幾步便走至明姝座位處,做出一副保護者的姿態,語氣帶一點質問地道:“謝世子這是在做什麽?”
謝嘉言正急著想知道明姝哭的原因,因此,對此會兒莫名其妙上前來的蘇延自然給不出好臉色。
他冷冷地道:“這與蘇學子有什麽關系?”
蘇延面上雖仍帶著笑,眼神卻帶著涼意:“我是明姝的表哥,她的事,我自然不能不管。”
“我還是她師兄呢。”謝嘉言聽得蘇延語氣裏透出的那種親昵感,心裏更是不舒服,“你不過才來數日,可我已經和沈明姝結識數年。”
“我們之間的事,還用不著你來管。”
聽了這話,蘇延面色不變,只是眼底涼意愈盛,他輕笑一聲,道:“親疏與否,可不是單看相處時日的。”
他溫柔地看了明姝一眼:“至少,我是絕對不會對明姝有半句惡語的,更不會把她弄哭。”
聽得蘇延這話,明姝便知道他是誤會了,連忙想要解釋:“不是……”
可那邊謝嘉言已經很快接過來蘇延的話頭,他輕嗤了一聲:“忠言逆耳利於行,蘇學子也是飽讀詩書的,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若是什麽都順著她哄著她,才是害了她。”
蘇延噙著笑反駁道:“既是身為兄長,應該多多鼓勵她才是,有的時候,並非只有逆耳惡言能推動人進步。”
望著這逐漸跑偏的話題,明姝不知該說什麽是好,她依稀記得,最開始不是謝嘉言在問她為什麽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