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蒼溪縣, 這天楊縣令突然接到來自朝廷的一封密函。

師爺問道:“究竟什麽事?朝廷為何突然下發密函到咱們這處小縣城?”

楊縣令不知是該覺得狂喜還是恐懼,濃黑眉毛跳個不停。他是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瘦削臉, 黑黃皮膚,最善見風使舵、阿諛奉迎。

同時他也和祝睿也走得極近。

楊縣令道:“發此密函的, 是六部的陸尚書。現在, 陸尚書聽說是這位新君的心腹大臣, 當然,如今這朝廷中事說來復雜,可不是我一個小小縣令能去分析猜出。總之, 這一朝天子一朝臣, 不管朝堂是何種局面, 咱們盡管按上頭的吩咐辦事就好。”

原來,那密函上寫, 天子近日時常被噩夢纏身,又因新登基不久, 各地天災地變, 蝗蟲旱災連綿不斷, 而蒼溪縣恰有個河神廟, 曾是堯舜祈雨禳災、救濟萬民的最佳福地。天子在夢中得了一天師點化, 遂擇日便會火速趕往這小縣城, 親自禦駕祈禳災劫,為國禱福。

師爺納悶道:“河神廟?未聽說咱們這縣城有這樣的廟啊?”

楊縣令遂命師爺著人趕緊到處查尋探訪, 看是不是有這樣的廟。

氣勢雷霆,如此便浩浩蕩蕩搜尋大半日,始終不得結果。楊縣令與師爺急得快要抓天。

師爺隨後只得出餿主意道:“依我說,何妨, 咱們趕緊修造一座,不拘大小,只要是個廟就成,再安上一尊河神塑像,這樣便使得了!”

縣令道:“我看,也只有如此了。”便令人趕緊動起工來。

可是,他們哪裏知道,這不過是陛下所蒙蔽朝臣的一道幌子借口,陛下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奪妻之恨,丟妻之痛,讓他恨不得雙臂插翅,立刻就飛到這個小縣城。

密函上居然還寫了問道,這裏,是不是有個姓祝的大茶商?

而此時,因要開工動土修大廟,這縣令想在那祝睿身上多搜刮點油水,一官一商便正在衙門裏喝茶商議此事。

那祝睿因失了戀,腦中時時浮現蔻珠的絕情面龐,總是心不在焉,表情也就悶悶地。

楊縣令心想:密函上說,要把此人盯緊一些,最好軟禁暗押起來,可到底怎麽回事?

這祝睿到底又是如何惹怒了朝廷?還是得罪了誰?犯了什麽王法?

一時,便膽顫心驚,又想著,待刮完了銀子,得趕緊將這祝睿悄悄拿下了才好。

***

皇宮大內,九重宮闕,天子李延玉的神情痛苦非常。

“陛下,您好歹吃幾口吧?這不吃不喝的,身子骨哪挨得住?您為百姓操碎了心,日理萬機,百姓得遇您這樣的天子,是他們的福氣!”

內監們逢迎著,勸著,雙手各擎一個個紅木托盤,跪下求著說道。

李延玉搖頭嘆了口氣,方才就著內監奉來的膳食,隨隨便便吃幾個口。

食不下咽,他怎麽又能吃得下去呢。他一直在尋找蔻珠下落,派密探,派暗衛,那陸尚書是他的心腹、新重用之臣。朝廷局勢,當然一言難盡,說來也話長,不盡詳述。他讓心腹陸尚書最先去找尋的,自然是那桃源鎮。

“陛下,她已經走了,沒有在那個小鎮住了。”

回答這話的是蘇友柏。

李延玉當時恨不得,將那姓蘇的脖子給活活掐斷。他已經多久沒有與這男人打過架了。說起對這蘇友柏心情,從最開始的敵對、懷疑、厭惡,到最後的感激與心服——陸尚書沒接到蔻珠母子,沒有辦法,只有將蘇友柏趕緊捆往皇宮來見天子回話。他把對方抵在身後墻壁,手掐扼蘇友柏脖子,雙眸通紅,摒退了所有宮人。

明黃色衣袍在幽寂的燭光中折射憂郁驚惶的光芒。

蘇友柏也怒了:“你怪我沒有看好她?!可是請陛下您千萬記住,他究竟是誰的妻子!”

李延玉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方冷靜下來。松了對方。“她到底是為何要離開的?你說,真不是因為朕?”

蘇友柏心情復雜低低垂下了睫毛,他沉重地用手,將一封信從另邊袖口裏摸出,輕輕遞給李延玉……“你看看吧!看看上面!”

時至今天,李延玉還是不太會相信,蔻珠離開桃源鎮,並把自己躲避得遠遠,僅僅是因為蘇友柏,想成全他和那陳嬌嬌……

她應該是還在恨著自己。

她嫁了人,和別人生了孩子……她嫁了人,和別人生孩子……生孩子。

李延玉啊地一聲低吟,手捂拍腦門,發出野獸般絕望低沉呐喊嘶吼,心臟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