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青樓妓館的這次和老工頭打架, 李延玉自然沒占到什麽便宜,輸了。對方是工頭,背後又有惡霸撐腰, 舔他的狗又太多。

除了之前勸他的那好心工友,所有人都一起揍他。

李延玉拳腳是厲害的, 然而到底寡不敵眾。他回到那處小平房, 又是滿身狼狽泥濘血汙。

餛飩鋪秦夫婦的寡婦女兒, 早抱著孩子站在門口左等右望,等得急眉赤眼,終於, 等回來了, 嚇了一跳。“呀!怎麽一回事?你和誰打架了這是?”

趕緊放下孩子, 要仔細去查看。

孩子早已睡了,小臉安安靜靜, 睫毛長而濃密地閉著。

小寡婦忙放好了孩子在床,替孩子又蓋好被, 接著去屋外打洗臉水, 點燈, 然後在臉盆裏擰帕子, 忙忙碌碌, 把一身醉醺醺、滿身血汙的男人攙扶著, 讓他在一張椅子躺下。

李延玉仿佛是在做夢。

小寡婦給他擦臉,溫柔細心地擦去嘴角鼻子上的每一點斑斑血跡, 他渾身僵硬劇痛,不禁把小寡婦的手一捉,按緊在胸口,死不撒手。

“娘子, 娘子,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為夫、為夫就快要熬不下去。你回來……求你。”

小寡婦咬著唇,又是氣又是惱怒,又是心裏難受,眼眸晶亮,想一想,到底就那麽等他握著,最後還是給他輕輕擦洗收拾幹凈了。

又過數日,李延玉的傷也好了。他沒有繼續再去那渡口碼頭搬運貨物了。鬧成了那僵局,眼下,能把自己所有工錢都要回來就萬幸不錯。

他要得自然辛苦不易,不過區區十兩銀子。李延玉再一次感覺自己都的人生荒唐如戲,他在這荒誕戲裏跌宕起伏,唱盡了一切悲辛。

曾經,九歲是一個準皇太子殿下,那種風光榮耀,之後,癱瘓殘疾,也好歹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如今,區區十兩銀子,歷破了各種窘境。

“——你又沒要回來麽?”

這日,秦家三口看他垂頭喪氣,也替他著急擔憂。

李延玉搖頭,從小寡婦手中接過並抱回兒子汝直。

父子倆桌前擺了一碗剛煮好熱騰騰的餛飩,中午到了,是老兩口給孩子親自煮的,李延玉抱兒子坐膝蓋一勺勺地吹著喂。

“哎,這世道啊,真是人心險惡!”

秦老夫婦嘆氣,想了一想,仿佛又有話要說,看旁邊女兒一眼,那寡婦女兒接收到爹娘的眼色,仿佛知道她爹娘要說什麽,羞羞答答,趕忙躲進裏屋。

那老兩夫婦嗯咳一聲,果然不一會兒便說道:“要不,我看這樣吧,你也別出去忙著到處做苦力活掙錢了。我們這間鋪子雖說小,到底也經營了好幾十年的生意,生意時好使壞的,我們也請不起幫工,要不這樣,你娶了我們女兒,做我們秦家的上門女婿,幫著我們把這鋪子撐著,我們也日漸老了……我女兒才又受了寡,實不相瞞,我們不嫌你現在一窮二白的,你也別嫌棄我們女兒是個寡婦呀,瞧,你這還有一個拖油瓶呢!”

李延玉怔了一怔,只是從袖袋掏出幾個銅板,很有禮貌輕放在桌上。“謝謝你們一家三口的照顧,也謝謝你們的餛飩,我兒子放在你們這兒,你們幫忙照看,在下放心感激不盡,這該付給你們的錢,在下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的。”

說著,起身,看兒子已經吃完,袖子擦擦他紅潤小嘴,抱著就轉首離開了。

倆夫婦氣得。“你看你看!這什麽人呐!簡直是狗坐簸箕不受人擡!”

這日,兒子半夜突發一場高熱,咳嗽,拉肚子,不停狂吐。喂他什麽就吐什麽。

李延玉幾乎一整夜沒合眼睡覺,眼窩都是青黑的,兩天胡茬子就冒出來。

半夜帶著孩子又是看大夫,又是抓藥熬藥,然而,不論怎麽精心仔細地照顧,寶貝兒子一直處於半昏迷難受的狀態。

“爹爹,我難受,爹爹,小直難受,小直不舒服……”

李延玉痛得心都要快碎了,簡直毫無辦法,守在兒子枕頭邊上,給他擦臉,握他的小手,各種降溫。

這孩子身體情況本不好。在娘胎時,蔻珠受盡各種折磨,險些胎死腹中,才幾個月大,就又跟著他顛簸流離,四處逃亡,常常是飽一頓餓一頓的。

他把兒子又抱起來,不停地拍哄——其實,這樣的畫面,這樣的日日夜夜和情形,對李延玉來說幾乎都是常見,只不過,這一次,似乎比任何一次來得要嚴重,他心如刀絞,恨不得代兒子感受那種痛苦難受。

“呀!不得了!這孩子胳膊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流鼻血了!不太像是一般的風寒著涼發熱呀!”

姓秦夫婦還是不計前嫌,聽說孩子生病了,趕過來又好心幫忙。

老婦人又說,一邊摸著孩子額頭。“這也太燙了!太燙了!……小相公,依我看,你得趕緊送他去咱們鎮上最大的醫館,那兒有個大夫不錯,都說是華佗在世,兒科最拿手。只是,就銀子有些貴,光是面診,就得二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