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應該知道,本王向來不喜憑感覺辦事兒,這件事,是你就是你,不是就不是,用不著與我在這兒打感情牌;你放心,本王會重新去查此事,這次到底有沒有冤你,一切由真相證據說話。”

“再者,你果然有無謀害本王之心,這個,確也難說!”

蔻珠震動。

震動之後馬上是死灰般麻木。兩個人漠然對視那麽久,才終於有如此結論。

真是毫不奇怪意外的結論,不是麽?

說完,李延玉把目光又漠轉向劉妃:“你也別太心急,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她幹的,還有待查證?”

劉妃嘴角不自在扭兩扭。

蔻珠無所謂地、微微笑了。

佛經裏常常這樣來勸誡迷途之人:看破得清凈,放下便自在。

事情到了這兒,到這個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節點,她竟感覺這是對自己的一種釋放和解脫。

到底從什麽時候起,他把自己這一生所有的耐心、包容、如同火一般熾烈感情統統消磨光,並不是單單是這一件事就可促使而成。有太多的點,太多的方方面面面。這是一個積沙成塔、由少到多的逐漸過程。

她是真的無所謂了!

蔻珠淡漠垂下眼睫毛,眸光在李延玉癱坐輪椅的那一雙腿上徐徐遊移。“王爺,其實你應該現在有一些知覺了,對吧?”

“剛才,我給你擦足的時候,發現你的腳趾在微微動!”

李延玉姿態冷傲盯著她,表情依舊復雜。

“真好!”

蔻珠淡而平靜地說:“我原先和蘇大夫商議計劃的是,如果此方案行不通,我們再重新研出另一條醫治你的辦法,如今看來,這些日子我和他的努力是管用的!沒有白費!”“估計到了明年開春兒,你可能就從輪椅上站起來了!”

李延玉輕眯起眼,聽到這裏,多少年的積郁渴盼,讓他黝黑瞳眸粲然一動。

當然,李延玉向來會掩飾情緒,臉上依舊看不出半分的東西。

“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兩清了!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橋歸橋,路歸路的,真好!真好!”

她揚起臉,慢慢闔上睫毛,是一種放松、對未來心馳神往的舒坦笑意。

李延玉把眉頭一蹙,他並未聽清蔻珠的這話。

那幾個婆子到底是又粗手笨腳,連個繩結系不好。

蔻珠斜著她那雙嫵媚勾人的丹鳳眼,水眸裏,滿是驕傲,是神氣,是從容,盯著李延玉,繩往嘴邊送了輕輕一咬,繩子立時扯斷。

“母妃!”

她轉過身對劉妃說:“我會自己走,不用你們來捆我!”

說著,手中的捆繩往地一扔,姿態蔑然、轉身而去。

***

當下日晚未昏,臘月深冬的冷天幾乎能夠呵氣成冰。蔻珠如此便被關送進了柴房,等待後續。

蔻珠的婢女素絹,恐擔心小姐裏面受罪,作誓要陪伴,劉妃想了想倒也準了,如此瑣事,暫時略過不提。

雪,壓著金色琉璃瓦脊,整個王府彌漫在一片風雪淒迷的皚皚世界。

李延玉是個閑散皇子,雖有平王稱號,亦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罷了。在朝中,他沒攬什麽大權。當然,作為一個閑散的、殘疾癱瘓的無用王爺,連起碼正常行走能力都沒,他似乎注定要會被排擠在那深深宮闈爭鬥之外,好處,似乎也隨著平淡枯燥的生活變得逍遙自在起來。

當然,至於有沒有他在私底下搞什麽小動作,就比如,那太子的被廢,蔻珠姑母袁氏的倒台……其中,他有沒有關系確也難說。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可能只有天、只有鬼才知道罷。

李延玉到了下午用晚膳,因為他的膳食一向都由妻子蔻珠親自下廚烹飪,故而,換了廚娘,嬤嬤們端來時,他眉頭一皺,只覺味道不對,毫無食欲,便筷子一擱,淡淡吃兩口便不吃了。那些下人們唬得也不敢說什麽,只得將膳桌給悄悄撤走。

平王在王府養了幾個清客相公,都是琴棋書畫方面交談往來,這會兒,他粗略用了兩口晚膳,著令一清客門人來與他弈棋,豈料,那人只一味討好奉承,不敢大贏,李延玉越下越沒意思,便對小宦官紫瞳說道:

“去叫王妃來……真是的,還沒跟一個女人下起棋來痛快!”

見紫瞳只一臉尬笑動也不動。“怎麽了?”

李延玉攏攏身上的貂毛披風,語氣頗不耐煩。

“王爺,王妃被你們不是已關去了柴房麽,這讓、讓奴才怎麽去叫啊!”

李延玉表情復雜,低著眉眼一臉沉靜看著棋盤,把棋盒中的一顆顆白子抓起來又扔下。

紫瞳很會察言觀色,趕緊說:“王爺?王爺?”

李延玉越發不耐煩,手將棋盤一推,棋子嘩嘩散落在地,便讓紫瞳去給他重新拿紙筆書籍,也不再提蔻珠之事,說要看會書寫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