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恍惚間, 亨利八世看見自己的一生正如走馬觀花般閃過。

首先是他記憶裏最陌生的父親, 拉著一張別人欠了他大幾百萬英鎊的長臉, 坐在枯木的椅子上冷冷地看著亨利八世, 隨即搖了搖頭, 無比失望道:“我以為你會死於戰場或者疾病,再不濟也是被刺身亡,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愚蠢至此。亨利, 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面對父親的質疑,執政多年的亨利八世似乎還是那個懼父如虎的約克公爵,直到亨利七世起身離開後, 他都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什麽,而是看著約克的伊麗莎白緊接著坐上枯木的椅子, 沖著他搖了搖頭, 好像很遺憾道:“我所有的孩子裏, 你是最像我父親的那個,但是亨利, 你也會因此迎來毀滅。”

說罷,約克的伊麗莎白也沒去等亨利八世的回答,而是和丈夫一樣,在說完話後便起身離開。

阿拉貢的凱瑟琳是第三個坐上枯木椅子的人。她看上去比亨利八世上次見到她時要年輕了不少, 那頭漂亮的金棕色長發上綴著西班牙的石榴花, 嬌美的面容被精美的鏤空白紗擋了一半, 但卻掩蓋不住曾讓亨利八世為之癡狂的溫柔與堅定。

“凱瑟琳, 我最親愛, 最甜蜜的凱瑟琳。”亨利八世突然有了開口的語氣,終於放松了一直緊繃的神經,甚至想要去觸碰阿拉貢的凱瑟琳。

“回去吧!亨利,回去吧!”阿拉貢的凱瑟琳將雙手格擋在胸前,拒絕亨利八世的靠近:“你此刻還不屬於天堂,所以別拋下英格蘭,還有我們的孩子。”

亨利八世停在阿拉貢的凱瑟琳面前,看著她輕輕摘下頭上的白紗,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他在哥哥的婚禮上陷入了愛河,然後便再也無法將目光從阿拉貢的凱瑟琳身上挪開。

“我還是會在上帝面前為你祈禱。”阿拉貢的凱瑟琳起身給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將他從自己面前推開。

“所以亨利,別忘了做一個好父親,好國王。”

…………

“陛下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我,我不知道。他可能是在墜馬時傷到了腦子,或許,或許會一直不醒。”

“荒唐!英格蘭國王絕不會落到如此境地,他一定有上帝的保佑,絕對能逢兇化吉。”

昏睡中的亨利八世被周圍的吵雜聲擾得眉頭緊皺,在意識逐漸清明後,能分辨出爭吵的兩個聲音分別屬於醫生和薩福克公爵。

“加油啊!亨利。堂堂英格蘭國王可不能就這麽死了。我們還沒征服蘇格蘭,法蘭西,乃至更遙遠的地方。”

亨利八世感到自己的胸口處被壓得喘不過氣,最後忍無可忍地咳出一口悶氣,眼睛驟然睜大道:“凱瑟琳!!!”

圍觀的人群見狀,自是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天佑我主。”“天佑國王。”

最靠近國王的薩福克公爵趕緊將國王扶了起來,然後叫人將擔架擡來。

“瑪麗和威廉怎麽樣了?”亨利八世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是基本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容易出事的就是王位繼承人。

尤其是未成年且不是現任王後所出的王位繼承人。

“你去將他們接來了嗎?”亨利八世緊緊握住薩福克公爵的手,目光在人群中遊移著,似乎是在找什麽人:“博林家的兩個鼠輩呢?他們應該不會放過這麽好的篡位機會。”

“威爾特郡伯爵(托馬斯.博林)讓他的兒子,羅切福德子爵(喬治.博林)將您的事轉告給王後陛下,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擔心他們會搶先控制住王儲,所以讓小帕爾爵士去威爾士接人。”薩福克公爵看著亨利八世就手灌了杯酒,順帶吐出一口血水:“克倫威爾有沒有在我昏迷時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

薩福克公爵感到脖子後一陣發麻,擡眼便看見亨利八世冷意十足的眼睛:“我記得自己曾跟他說過特殊情況下的各項安排,他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嗎?”

“……克倫威爾先生想讓我和瑪麗公主替威爾士親王攝政,並且將王後和諾福克一系排除在攝政團之外。”

“還有呢?”

“還有便是盡快辦妥瑪麗公主和洛林公爵之子的婚姻,以防法國趁虛而入。”薩福克公爵不知道亨利八世為何會突然懷疑托馬斯.克倫威爾,但是考慮到後者確實是站在威爾士親王這邊,所以薩福克公爵還是下意識地替托馬斯.克倫威爾說了些好話。

“他倒是穩妥。”亨利八世輕輕哼了一聲,又稍作休息了下,便讓人啟程回漢普頓宮,結果半路就收到一個讓他心情不美妙的消息。

“陛下,漢普頓宮傳來消息,說是王後陛下又流產了。”提前過來迎接國王的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後者並沒有立刻表態,直到佩吉爵士的冷汗滴落到坐墊上,才輕輕呲了一聲,不滿道:“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總不會給我帶來喜悅的消息,而是樂於將一切都變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