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3/4頁)

很快劇情發展到了男主角和安娜的初遇,他在初戀情人故鄉的旅館住下,剛剛脫下背帶褲的褲帶,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傍晚時分,天色已經全黑,星星閃爍著,天際線卻流露出一絲杏黃的暮色。男主角打開門,猝不及防撞見安娜美麗嬌嫩的臉龐。她的嘴唇剛塗過口紅,上嘴唇微微撅起,是一種火辣辣的、讓人情不自禁吞咽口水的紅。

她看見男主角蒼老的臉孔,愣了一下,隨即露齒一笑:“老先生,要試試我嗎?我很幹凈,沒有臟病。”

看到這裏,謝菲爾德終於確定了這部電影的內容,微微愕然地望向安娜。

他沒想到她第一部電影就是這樣的題材。

他不禁拷問自己,假如他是安娜,有這樣的勇氣參演這種電影嗎?

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決定。她擁有絕佳的表演天賦,天賜的漂亮臉蛋兒,假如第一部電影是一個討喜的角色,對她的演藝事業有不小的幫助,然而她卻選擇了這樣一部電影,這樣一個角色,並且隱瞞了他將近半年,絕口不提電影的內容。

這女孩的勇氣令他震驚,也令他的胸口滾燙不已。

接下來的情節是,男主角帶她去醫院檢查身體。現實中,她曾在舊金山最豪華的私立醫院住過一段時間;電影裏,她踏進那家不太整潔的公立醫院時,臉上仍然露出了逼真的茫然表情。

護士們在她身邊匆匆走過,她拿著體檢單,小心翼翼地走進一個又一個的科室。當她拙手笨腳地躺在病床上時,忍不住問醫生:“這裏真的是醫院嗎?”

醫生反問:“不然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

她的眼睫毛撲閃了兩下,自嘲著說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讓我躺在床上,卻沒有脫下自己褲子的男人。”

這一刻,她眼中自卑、譏嘲、茫然的神色,真的就像一個身世淒苦的小流鶯。謝菲爾德不知道她是怎樣揣測女主角的心理活動的,但銀幕上的她不再是他熟悉的安娜,而是一個嶄新、活生生、有自己思維的人物。

體檢完畢,她的身體比八十歲的老人還要糟糕。她懇求男主角不要拋下她,男主角只好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居所,辭退了原本的女傭,給了她一份工作和一個棲身之所。

他教她讀書寫字,坐在床邊,給她讀從來沒有人為她讀過的童話故事。每晚男主角離開她的房間後,她都會趴在床上,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臉頰,小聲地“嗚嗚”哭泣。

現實中,她的哭聲一直像個孩子一樣響亮,生怕周圍人聽不到她的哀傷和痛苦;電影裏,她卻哭得壓抑、沉重、陰郁,連吸鼻子都不敢大聲吸——她怕哭得太大聲,被男主角趕出去。

最後,她的哭聲還是被男主角發現了。他擦掉她的眼淚,告訴她,不必壓抑自己的難過,“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發現,難過和喜悅都是上天的恩賜”。

在男主角的鼓勵和安撫下,她開始大笑、大哭,現實中青春煥發的安娜在銀幕上活了過來。

不久,電影到了後半部分,兩人痛苦地相戀了,經歷一番波折後,他們終於決定面對彼此的真心。

那剛好是聖誕節的前夕,街上張燈結彩,商店的櫥窗紛紛掛上紅、綠、金三色的裝飾品。男主角給她戴上一頂鮮紅的毛線帽,又幫她穿上有獸毛領的短外套,牽著她的手,帶她去超市買節日的物品。

他們抱著紙袋子回到家,男主角站在凳子上,給老舊的風扇掛上彩燈。就在這時,他忽然問道,可能今年聖誕節我就會死去,到時候你怎麽辦,你有勇氣面對這件事嗎?

謝菲爾德本以為銀幕上的女主角會掉眼淚,會像現實中被寵壞的安娜一樣咒罵男主角狗嘴吐不出象牙。然而,她只是在沙發上換了一個坐姿,抱著毛毯,繼續懶洋洋地看電視節目:“我的愛人,我都敢愛上你了,還有什麽事不敢面對的呢!”

這句話之前,電影一直沒有出現配樂,只有他們居住的公寓嘈雜喧鬧的人聲、電視節目爭吵似的對話聲、距離他們幾百米外港口輪船的咆哮聲;這句話落下以後,簡潔、輕柔的鋼琴聲就響了起來,沒有刻意地煽情,只是在演奏之前曾出現過幾次的主旋律,謝菲爾德卻在如此簡潔的鋼琴聲中,紅了眼眶。

他一只手撐著額頭,試圖掩蓋住微紅的眼眶,然而眼眶卻越來越紅,最後,一顆熾熱的眼淚掉在了他的腿上。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為一部電影流下如此滾燙的淚水。

這一瞬間,他似乎切身體會到了男主角的心情,走進了電影裏那個簡陋卻溫馨的屋子,成為了隨時會死去的、八十歲高齡的男主角。他的小情人正躺在沙發上,滿面歡笑地望著黑白電視機。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愛情的氣息充盈了整間屋子。他在這小姑娘充滿勇氣的愛意中心醉神迷、心跳加速,似乎隨時都會迎來死神的宣判,但就算即刻死去,他也沒有任何恐懼與遺憾,因為他是死於美好的愛情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