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路上, 安娜將額頭抵在玻璃車窗上,沒有搭理任何人。

她眼神陰郁,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外面一閃而逝的樹木、車輛和街道。雅各布從後視鏡望了她好幾次, 講了兩個幽默的笑話, 都沒能令她展顏。

最後, 他在謝菲爾德的示意下,把車停靠在路邊,去買了一個澆滿巧克力糖漿的冰淇淋,遞給安娜。

安娜終於動了動, 她像一只滿懷警惕的野貓兒, 聳動著鼻尖、呼吸粗重地嗅聞了兩下, 冷漠而慢吞吞地瞥了雅各布一眼。

雅各布立刻露出懇求的表情,仿佛她不吃這個冰淇淋, 他就會病發身亡似的。安娜這才低低地、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接過冰淇淋, 漫不經心地吃了起來。吃完以後, 她將盒子丟進垃圾桶, 還是不理他們。

連冰淇淋都沒法收買她,看來是真的生氣了。至於為什麽,誰知道呢,少女的心思比七月的暴雨天還難預測。

為了討好這生悶氣的少女,他們每經過一家小吃店, 都會停下來,給安娜買一杯暢銷的小吃。

安娜把她收禮物的作風發揮得淋漓盡致——小吃照單全收,卻堅決不被收買,始終頂著一張臭臉。

直到臨近別墅時,他們聽見她打了一個小小的、極力壓抑的飽嗝, 才猛地驚覺,這女孩居然一聲不吭地把那些小吃全吃完了。

雅各布有些好笑,看了他的先生一眼,卻見他的先生一只手撐著額頭,正側頭看著安娜。他的先生不管看任何人,眼中都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淡漠,那是與生俱來的、身份使然的居高臨下,唯獨看向安娜時,會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可惜,安娜正抱著胳膊,氣鼓鼓地望向窗外,沒能對上謝菲爾德的眼神。

抵達別墅,她立刻跳下車,抓著書包,頭也不回地跑向了二樓。

謝菲爾德看著安娜的背影,沒有馬上從車上下來,靜默了片刻,問雅各布道:“我們和霍克的公司有合作嗎?”

“有的,先生。”

謝菲爾德閉上眼睛,靠著座椅,低沉地“嗯”了一聲。

這一聲“嗯”,讓雅各布生出了一絲不妙的感覺。他二十歲就進入謝菲爾德集團實習,二十五歲被謝菲爾德重用,見證了謝菲爾德的三段感情。他一直以為,他的先生不在意任何感情,理性冷靜到接近無情無欲的地步。

一般來說,久居上位的男性都喜歡將女性當成資源掠奪,以此證明自身的財力及魅力。他的先生卻始終維持著英國紳士的風範,禁欲,潔身自好,極其尊重女性,幾乎帶了一些女性主義者的意思。

不僅在私事上理性,在公事上,他的先生更是不帶任何私心,理性到嚴謹苛刻的程度。他有著非常強烈的支配欲和控制欲,一旦下屬不按照他制定的規則辦事,就會面臨被開除的命運。

雅各布在他這裏學會了如何強勢果斷地決斷決策,也學會了如何公平公正地處理公事。在雅各布的心中,謝菲爾德就像一個高屋建瓴的帝王,將屬於他的商業帝國治理得井井有條。如此理性冷靜的一個人,居然會因為一段有些荒謬的青少年感情,而去“特別關照”一家公司?

雅各布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覺得,他的先生可能比他想象得淪陷得還要深。

實際上,謝菲爾德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問這句話。

他一向將公事和私事分得很開,但可能是太久沒有直接處理公事,又或許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他第一次產生了用權力把迪恩·霍克從安娜身邊弄走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雖然沒有絕對公平公正的事物,但想要征服一個行業,築起一個理想、高效、結構森嚴的商業集團,就必須保持相對的公正,不能代入任何私人感情。他曾因為很多因素和一些公司解除合作關系,但從來沒有因為私人感情而這麽做過。

謝菲爾德輕籲一口氣,揉了揉眉心,覺得安娜對他的影響似乎越來越大了。

但讓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居然絲毫不反感被她這樣影響。

——

安娜快步跑進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門,將後背貼在門板上,豎著耳朵聆聽走廊的動靜。

她處於一種非常矛盾的狀態,既覺得這不是謝菲爾德的錯,又覺得這就是他的錯,況且他還有個“花心”的惡名在外——盡管只是朱莉隨口一說,但還是被她放在了心上,那就更加罪無可赦了。

回來的路上,她看似對謝菲爾德愛答不理,卻像一台錄像機,悄悄把他的側臉和舉止記錄了下來。

她喜歡他冷峻高聳的眉骨,喜歡他狹窄高挺的鼻梁,喜歡他薄卻棱角分明的嘴唇,但一想到她喜歡的這些部位,都曾被他的前妻撫摸過,甚至親吻過,她就妒忌得坐立難安,恨不得拿一把大刷子,蘸著清潔泡沫,把他渾身上下狠狠地搓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