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2頁)

他於是自然地收回報紙,慢條斯理地問道:“還有一天假期,想做什麽?”

安娜撐著臉頰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忙?”

“藝術老師要我去演一個音樂劇,但我背了一個月,都沒能背下女主角的台詞,你能和我對對台詞嗎?”安娜心思單純,腦中只能想一件事,說起這件事,立刻忘了搔首弄姿吸引他的注意力。

見她離遠了一些,謝菲爾德不易察覺地松了一口氣,合上報紙放在一邊,說道:“可以。”

他以為學校的音樂劇,應該是以描述校園生活為主,誰知,安娜遞來的劇本遠遠超出了校園生活的範疇。

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的法國巴黎,女主角是一個姿容美艷的交際花,她出身貧民窟,稀裏糊塗地成為了歌劇院的演員,又稀裏糊塗地成為了子爵的情人。子爵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卻並不愛她。她愛子爵愛得要命,甚至不惜將自己獻給年邁的老伯爵,為子爵換取光明的仕途。

故事的結尾,巴黎發生暴.亂,子爵被密密麻麻的人群踩踏身亡。老伯爵還活著,並且有門路平安地離開巴黎。女主角卻離開了老伯爵,獨自一人登上歌劇院的頂樓,縱身跳進了浩蕩的人海裏。

謝菲爾德看著劇本,陷入了沉思。故事顯然是好故事,就是不知道安娜是否能理解這復雜的劇情。他側頭看向安娜,問道:“想讓我怎麽做?”

安娜沒什麽別的想法,她是真的想要記住台詞,因為再過一周,就要進行第一次排演了。要是被同學發現,她這個女主角連台詞都沒有記住,那該多麽丟人——是的,對她來說,記不住台詞比流產的傳聞丟人多了,畢竟她不是真的流過產,台詞卻是真的記不住。

安娜咬了咬指甲,毫不客氣地指揮道:“你坐著當老伯爵吧。”

劇本運用倒敘和插敘的手法,序幕就是女主角戰戰兢兢地走進老伯爵的包廂,希望能用自己給子爵換一個光明的仕途。

謝菲爾德不用換裝,也不用露出特定的表情,只需要坐在原位,保持看報紙的姿勢,就已經很像上個世紀溫雅卻威嚴的伯爵大人了。

安娜將浴巾披在肩上,假裝是開司米披肩。她擡起頭,背脊挺得筆直,兩條蜜褐色的胳膊放在腹前,相當矯揉造作地朝他走來。

謝菲爾德怔了怔,低下頭,將手握成拳放在唇邊,遮住上揚的唇角。安娜的姿態太做作了,做作得叫人疼愛,他實在忍俊不禁。

與伯爵對話前,安娜有一段詠嘆調,表達即將獻身伯爵的復雜心情,順便隔空對子爵表白。

她緊張地清了清喉嚨,聲音不自覺有些發抖:“他從未在意過我,也從未愛過我。”

不知為什麽,唱完這句,她鬧哄哄的內心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看著L先生,看著他冷峻而瘦削的輪廓,灰藍色的瞳孔,高挺的鼻梁,莫名就懂了女主角的心情。

他的嘴唇很薄,是極淡的粉紅色,這樣的嘴唇,若是生在一張年輕的臉孔上,會顯得花心又輕浮,在他現在的臉上卻剛剛好。就像她對他的一見鐘情,只要那時候他的長相不是現在這樣,氣質也不是現在這樣,她都不會喜歡他,就是這樣的剛剛好。

女主角希望子爵的仕途光明,她也希望L先生的未來順遂,哪怕到最後,他還是不願意接受她,不願意愛上她,怎樣都好,她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度過余生。

安娜想著想著,掉下了兩顆很大的眼淚。

她似乎通過L先生,隱約觸碰到了一團模糊的光暈,明白了女主角的思緒與情感,知道了她行為背後的邏輯。

這麽想著,她往前走了一步,鮮紅的腳趾頭踩在了亮閃閃的水窪裏:“但我仍願意為他獻出一切……即使前方是深淵,是罪惡,我也甘之如飴。”

唱到這裏,她走到謝菲爾德的面前。浴巾掉在了地上。她擋住了泳池粼粼的水光,緩慢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心跳加快了幾拍,正要推開她叫停,她卻摟住他的脖子,仰頭吻上他的唇,溫柔地唱道:“因為,我愛他。”

這是一個與以往任何時刻都不同的吻,以前安娜吻他時,是熱烈的、專注的、嬌媚的,恨不得將他的視線牢牢攥在手心裏。現在,她分明吻著他的唇,眼神卻飄忽地望向遠方,似乎心裏真的有一個情人“子爵”,只是為了“子爵”的前途,才委曲求全地待在他的身邊。

想起那個害她流產的男孩,謝菲爾德的喉結滑動著,不自覺用手臂環住了她的腰身。

他的神情依然是平靜的,環住她的腰的那只手掌,卻泄露出滾燙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