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娜不知道雅各布已經將她“流產”的傳聞, 告訴了L先生。她以為至少要過段時間,L先生才能聽見她已經墮落的風聲。她沒想到現代社會傳遞消息的速度如此之快,她前腳才從醫院出來, 後腳就被大西洋另一端的L先生知道了。

周五放學後, 安娜和幾個塑料姐妹惜別以後, 蹦跳著跑到雅各布的面前,無禮地打了一下他拿著香煙的手背:“這周末我可以陪你出去玩!”

雅各布的手顫了一下,落下一小撮煙灰。他擡起頭,看向安娜。之前他一直不敢仔細端詳安娜, 因為她和他的先生之間關系不清不楚。他作為謝菲爾德的下屬, 於情於理, 都不該打量她的面貌。但他沒想到安娜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雖然現在高中女生流產已成常態,可還是太出格了。

經過一番漫長的審視後, 雅各布發現安娜打扮得幾近誘人,上衣又緊又短, 裙子在膝蓋之上, 露出兩個粉紅色的膝蓋。天氣越來越熱, 她不再穿襪子和運動鞋,踩著涼鞋,露出塗著紅色指甲油的腳趾頭。一般來說,腳趾頭是不會讓人感到神迷心醉的,安娜的腳趾頭, 卻讓他的心充滿罪惡地顫動了一下。

雅各布不敢多看,將審視的目光移到了安娜的臉上。她杏黃色的肌膚、濃墨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也透出一種幾近誘人的光彩。她的眉毛和睫毛濃密到生氣勃勃的程度,雙唇紅得刺目,是真的刺目, 不是誇張的形容。

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女孩美到了這種程度,究竟是怎樣的程度,暫時比喻不出來,硬要比喻的話,大概就是,美得既讓人覺得美好,又讓人想起低俗且下流的事物。

雅各布抽了一口煙,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嘆息一聲:“安娜啊……”

他沒有責怪安娜,沒什麽好責怪的。這並不是她的錯。他只怪自己沒能早點發現她的異樣,沒有好好地保護她,導致她誤入了歧途。

安娜看著雅各布慈父般愧疚的眼神,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沒有多想,大喇喇地坐進了車裏,剝開一條口香糖,塞進嘴巴:“我周末想去看音樂劇,可以嗎?”

雅各布在駕駛座坐下,將車鑰匙插進鎖孔裏,沒有回答。

安娜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不要你出錢,我請你看,這段時間我攢了不少錢。”

話音落下,雅各布終於出聲了:“安娜。”

“嗯?”

“先生回來了。”

安娜愣了一下,慢慢地停止了嚼口香糖。她對男女那事兒非常敏感,一下就明白了L先生為什麽回來。

她不由有些小得意,L先生果然是在意她的——聽見她流產的傳聞,立刻就從英國飛到了美國,不是在意她是什麽?得意了一會兒,她又陰沉了臉色,氣狠狠地嚼了兩下口香糖,因為認為L先生非常不坦誠,都這麽在意她了,卻能堅持一個月不跟她聯系。

想到這裏,她翻了個白眼,粗魯地踹了一腳雅各布的座椅:“別跟我提他!”

雅各布:“……”

安娜表現得粗魯又野蠻,真要見到L先生,她又膽怯了起來,恨不得奪過雅各布的方向盤,逃回學校。

雅各布不給她逃跑的機會,四平八穩地把車停在了車庫裏,他走下來,打開後座的車門,朝三樓的露台揚了揚下巴:“去吧,先生在等你。”

黃昏時分,天際線蔓延著一場玫瑰色的大火,雲層被灼燒得彤紅而焦黑,深綠色的樹葉上凝結著亮閃閃的浮光。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露台上,他穿著簡約的白襯衫,一只手插在褲兜裏,另一只手拿著雪茄。

因為近視,安娜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低下頭看她,但光是看著他身影模糊的輪廓,她的心就怦怦跳動了起來,連帶著指尖都有些發麻。

一路上,她幻想了很多種與他相見的情形,想過對他撒嬌,也想過對他撒潑,可真正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卻心跳急促到連路都走不動了,從手指都腿腳,都一陣麻痹。

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臟,有些迷茫地想,難道這就是愛嗎?

即使過去了一個月,她對他的感情也不曾消失,不曾褪色。

安娜不懂什麽是愛情,也沒有哪個偉人站出來,給愛情一個明確的定義。她只知道自己對L先生,既有高尚的崇拜,也有熱烈的欲望。

每次看見他時,她的心跳都快得像要跳出胸腔;每次想起他時,她的內心都會湧出一股近乎兇狠的獨占欲,恨不得他只屬於她,只能看見她;然而,每次聽見他的聲音,聽見他溫和的關懷時,她卻只想掉眼淚。

安娜垂下頭,深吸一口氣,捂著洋溢著愛意的心臟,走上三樓。

——

謝菲爾德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沒有回頭。

一支雪茄抽完,他又點燃了一支,只是辛烈的煙霧含在口中,都化為了酸澀難當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