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晚上七點左右, 柏菡回到家,頭頂沾著雪花片,一進屋就迅速融成水。

“太太, 您回來啦。”徐姨趕忙過來, 剛洗完的手在圍兜上擦了擦, 上前幫柏菡把厚實的羽絨衣脫下掛起。

柏菡說:“謝謝徐姨。我現在不是太太了,叫我柏菡就好。”

徐姨未搭理她的這段話,笑容滿面地用眼神示意餐廳的方向說:“先生回來了,他在等您一起用餐。”

她將柏菡領到燈火通明的餐廳裏, 墻上的、貼地的、天花板上的, 所有燈都亮著, 整個房間亮得仿佛只有白色,與落地窗外的雪夜形成了鮮明對比。

長桌上擺放著六個菜, 有些還騰騰地竄著熱氣。

晏瀝就坐在長桌的一側,曲著背, 雙手擱在大理石桌面上沉思狀。他聽見了響動, 視線上移朝柏菡看過來。徐姨見狀識趣地拉上了餐廳的玻璃移門, 退了出去。

“我下午三點才吃完,現在不餓。”柏菡冷淡道。

晏瀝垂著眼,指骨分明的手背在身後走向她。他只穿著單薄的一件白襯衣和西褲,像是剛從外頭回來,只褪了外套就在這裏等她。

他走到柏菡身前二三十公分處站定了, 藏在身後的手忽然伸向前舉起一束用水藍色包裝紙裹住的滿天星。

柏菡被這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滿天繁星震懾住了,杵在原處,僵直著手臂。面前的花骨朵輕輕顫動,發出簌簌的聲音,純白色的滿天星, 像窗外的初雪。

她沒有接過,幾次張嘴都將話語吞回了肚裏,直到晏瀝開口才打破了這寧靜。

他舉著花束,低著頭說:“我想我有必要為下午的事向你解釋。”

柏菡擡起眼,與他對視三秒淡淡道:“你說。”

她不是“我不聽我不聽”的那類人,她討厭誤會,更希望對方把話講得明明白白。

“我讓Eric跟著你的本意並不是……”他頓了頓,似乎找不到合適的用詞,“並不是為了跟蹤或者控制你。因為上次的事,令我心有余悸,我擔心如果你有什麽事,我無法在第一時間知道並趕到,所以才讓Eric跟著你。”

他一口氣說了長長的句子,柏菡默默聽著,目光一直落在他舉著滿天星的手上,微挑眉。

“好,我知道了。”等他全部說完了,她平靜地回了一句。

這就是她想說的全部嗎?

晏瀝欲言又止。

柏菡伸手接過了花,湊近欣賞了一番。

她的沉默讓晏瀝摸不準她的心思,於是他問:“那你原諒我了嗎?”

“如果你是指今天這件事,嗯。”

其實只要他是坦誠的,有理有據的,她並不會糾纏耍脾氣。怕的是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要靠猜。

“對了晏瀝,”她把玩著手心裏滿天星的花朵,“其實我現在已經不喜歡滿天星了。”

他怔在原地,看她輕輕摘下一小朵花,放在手心,細嫩的手攤開,白色的蕊靜躺在她的掌紋中。

“現在我喜歡玫瑰,帶刺的。”

她把花放下,拍了拍手心裏的余粉,“但還是謝謝你今天的準備,畢竟是你第一次這樣做。”

準備的菜,她一口未吃。他動了兩口,也沒了胃口。

·

晏廷和林沐琴彼此冷靜了幾天,最後還是決心離婚了。

出乎意料的是,做出最終決定的人不是晏廷,而是林沐琴。她帶著一紙離婚協議書,一條條羅列出了她要的財產,晏廷看了眼,就簽字了。

她要的其實不算多,和晏廷心裏想給的,差之甚遠。

做出決定的第二天,林沐琴把晏瀝喊回了晏家。

她穿了襲絨絨的睡袍,坐在沙發裏,垂著眼,神色疲憊。晏廷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推開門,大步流星進了客廳坐下。期間他們都沒有看彼此一眼,原本家中那個聒噪聲音的來源,變得安靜而寡言。三人對坐,靜謐無聲。

林沐琴醒了醒眼,長長舒了一口氣,“我和你父親決定離婚了。”

晏瀝料到了,點了頭。

“你成年了,我們也不必爭什麽撫養權。離婚後我會住到南區的房子裏去,那一棟你父親給了我。你想來看我的時候可以去那裏。”她輕聲說,眉目皆未動,面上波瀾不驚地一點不似她。

晏廷側過眼看著她,欲言又止。

窗外是鵝毛飛雪,庭院裏的灌木叢上都落滿了白色的雪堆,一眼望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

聽著林沐琴這樣平靜又柔和的嗓音,一切恍若隔世。有些事分明不過一月爾爾,卻覺得已是許久以前。

須臾之間,就好似光陰如梭、白雲蒼狗了。

一家三口坐著說了會兒話,少言又少語,你一句,我兩字,氣氛郁結得很。

今天過後,他們仍然是晏瀝的爸媽,這是無論如何都丟不掉的身份。但今天之後,他們就不是夫妻。

一家人的平靜被闖入者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