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章

“這個。”瑟瑟將衣帶系好, 擡起纖纖素指,撚出其中一張紙箋。

沈昭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見瑟瑟面無表情道:“你是不是傻?從你第一天進學堂寫出來第一個狗爬字開始,我就陪在你身邊, 我就算認不出我自己的字, 我還能認不出你的?”

沈昭安靜少頃, 倏地炸了毛:“你得意什麽!你能認出來我的字不是應當的嗎?我是你的夫君, 你就該能認出來, 你要是能認出來別的男人的字,而認不出來我的, 那才是反常!”

他突如其來的暴躁,惹得瑟瑟一陣茫然, 仰了頭怔怔地看他。

她本就生得孱弱, 加之這些日子憂慮勞心太甚,更顯得消瘦。這樣仰著頭, 衣襟微敞, 露出突起的鎖骨, 連著白皙細長的頸線, 更顯得纖纖易折, 宛如綻在枝頭的嬌花, 需小心呵護,而經不起絲毫的風摧雨打。

沈昭看得有些心軟, 壓抑下情緒,將瑟瑟攬入懷中, 環住她的胳膊用力, 緊緊箍住她, 像是要將她融入骨血。

瑟瑟被他箍得幾乎喘不過氣, 卻又難解心底的迷惑,乖巧地被他摟住,呢喃:“阿昭,我是不是做錯什麽惹你生氣了?你不會到現在還在吃徐長林的醋吧?這多傻啊,在我心裏,你才是最重要的,他怎麽能和你比啊……”

沈昭只是摟著她,緘然不語。

他的沉默宛如山巒沉沉壓下,令瑟瑟更加不安,擡手輕撫了撫他的背,柔聲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以後有什麽事都要放在明處,不能欺騙和懷疑對方。你要說出來啊,我哪裏讓你不滿意了,讓你不高興了,我可以改。”

沈昭將她松開,把下巴抵在她的額上,問:“他在臨走之前給了你一本手書的《兵法簡論》,可是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一直在避著我偷偷研習,你是不是覺得我會阻撓你?”

他問得太過迂回晦澀,瑟瑟一時弄不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什麽。

沈昭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問:“你是不是覺得,你精進學識,增添謀略,參與朝局政務越深,靠近權力核心越近,我會不放心你,會把你當成第二個姑姑,會提防你,阻攔你?”

瑟瑟微微愣怔之後,思緒突然清明起來。

她終於明白這件事情發生後沈昭那難以捉摸的陰晴不定,那時而流露出的偏激陰狠來自何處。

他覺得自己不被信任了。

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徐長林曾掏心掏肺地勸告瑟瑟要增進學識,要加大對朝局的把握力度,她也將其視為箴言,踐行不諱,而這一切是沈昭不知道的。甚至若不是這一回橫生波瀾,逼她到不得不說的地步,她還是不想告訴他這些事。

事情這樣一想,確實挺嚴重的。

瑟瑟定了定心神,以平靜的語調緩緩道:“阿昭,你要想一想,徐長林給我這本兵書的時候,正是我們彼此生出嫌隙,若即若離的時候。經歷了那麽多波折,我猜不透你心裏在想什麽,又怕極了總惹你生氣。我以為徐長林是我哥哥,可你又對我們過分親近而諸多不滿,我根本不敢告訴你這些。”

“後來……”瑟瑟息聲,咬著下唇不語。

沈昭眸光深邃,凝落到她身上:“後來怎麽了?”

瑟瑟有一瞬的遲疑,不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其實在她這裏,阿昭是多麽好哄的一個人啊,只要抱著他說幾句好話,裝一裝可憐,他必不忍心再追究下去,他從來都不舍得為難她。

可她立即想到了父親在翠華山中對她說過的話。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人世間的夫妻,在最初都是懷揣著舉案齊眉、白首偕老的決心,可有一些,走著走著就會走散了,人丟了,心散了,終歸是再回不到最初。

或許最後的崩裂起初都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痕,或是出於私心的欺騙,或是一點算計,看上去微不足道,可裂痕一旦產生,就難以恢復原貌,會越來越大,在將來某一刻徹底爆發,將彼此都推向萬劫不復的地步。

她父母的教訓在前,她怎麽還能這般糊塗。

瑟瑟低下頭,嘆道:“‘牝雞司晨’,這是每個帝王都忌諱的事情,阿昭,你是皇帝啊……”

寢殿中安靜至極,許久沒有等來沈昭的回音。

瑟瑟有些不安地仰頭看他,他目光溫和似水,一點波漪都沒有:“可是,在我的心裏,你一直都只是瑟瑟。”

說罷,他拿開瑟瑟的手,道:“宣室殿裏還有奏折要批,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這一走,接連十幾天都沒再來尚陽殿。

瑟瑟夜間輾轉反側,腦海裏不斷地回想那日沈昭走時的模樣,覺得他肯定是傷心了。

可是……這也不能全怪她啊。

當初沈昭和母親在翠華山耍奸招、鬥心眼,不也利用了她想把徐長林除掉,也正是因為那件事,她才對沈昭產生了顧忌,遇事猶豫再三不敢告訴他。後來又想起了前世種種,她心裏實在是怕極了,不想再過從前的日子,不想做一只被蓄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才決心圖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