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章

沈昭橫了沈襄一眼, 伸手將瑟瑟扶起來。

晚風疾來, 吹動柳楊枝椏簌簌搖動, 落葉飛旋,沙塵揚卷,攪擾得人心緒不安。

這一夜注定風雲變幻,不得安歇了。

沈昭稍一忖度, 道:“帶上人,我們去個地方, 立即去, 若是晚了,怕許多東西都看不到了。”

廣河縣算不得大, 僅有幾條充排面的街道還算寬敞,叛軍雖現頹勢,但仍沒完全放棄這座城池, 不時會有士兵巡夜,沈昭他們小心躲避著,東拐西拐, 走到了一座府邸前。

他們不敢走近,只遠遠看著。

透過幽昧夜色, 依稀可見飛檐雕瓦,墻垣高駐, 周圍有帶刀士兵把守, 看上去防衛甚是嚴密。

沈襄咕噥:“奇怪, 這個地方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把守?”

瑟瑟低聲道:“衙門啊, 聽說叛軍攻占了府衙和糧倉,派些人就地看守也是正常吧。”

沈襄道:“可如今連城防都快守不住,不集中人馬抵禦外敵,還要在這裏浪費這麽多兵力,這又作何解釋?城池要是守不住,把府衙守得再嚴實又有什麽用?”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又齊齊擡頭看向沈昭。

沈昭那張俊秀的臉上漾起清逸笑容,看上去自信且沉穩。

“這裏是錢監。”

錢監,乃是朝廷重要官署,負責官銀的熔鑄。

瑟瑟猛地好像想起什麽,但這念頭極淺,如星月皆暗淡下的夜風,‘嗖’的自身側掠過,尚未來得及細品,便已消弭在沉釅夜色中。

又只剩下無處可捉摸的茫然。

沈昭擡起寬大的袖氅,給瑟瑟擋住夜間襲來的涼風,壓低聲音為他們解釋:“還記得當初高士傑一案中,有個叛逃蘭陵公主府的稅官阮秋和嗎?後來阮氏雖被抓捕歸案,但他吞沒的二十萬兩官銀卻至今沒找到。”

沈襄凝目看向那錢監四周密不透風的防衛,沉聲道:“他們是在熔官銀。”

沈昭道:“阮氏貪汙的是稅銀,上面必有我大秦的火契鑄印,這幕後主使即便把它們拿到手裏,必然不敢用,也不能用。所以,他們需要把官銀熔掉,重新鑄出來沒有印記的銀子。而熔鑄官銀需以翻砂壓模,有一套嚴格的工藝,私人熔鑄難度極大,且易被發現,若是能利用錢監來鑄——那本就是官署,鑄出來的銀子足可以假亂真。”

瑟瑟也懂了:“他們煽動流寇作亂,占領了府衙和糧倉,其實都是為掩人耳目,真正目的是占領錢監。這樣就算等到叛亂被平息,有人發現錢監內部異樣,也只會以為這些賊寇因為貪財而洗劫了錢監,就像他們搶府衙和糧倉一樣——若是做得再絕一些,事後幹脆一把火燒了錢監,再燒府衙和糧倉,毀屍滅跡,絕沒有人能往‘熔官銀’的角度上想。”

沈昭沖她微微一笑:“就是這樣,真聰明。”

沈襄:……

不是,這都什麽時候了,能不能先別膩歪!

他輕咳一聲,想不著痕跡地擋在沈昭和瑟瑟中間,誰知剛流露出這樣的意圖,便被沈昭察覺,被冷涔涔地掃了一眼,沈襄默默把伸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

“那個……下面該怎麽辦?”

沈昭沉思良久,斟酌道:“連夜通知禁軍,守住出城的幾處通道,抓。”

沈襄應下,卻見沈昭神情幽深,目光透亮,直勾勾地盯著錢監,像是能透過那厚重墻垣看到裏面,所有妖魔鬼怪在他眼皮下皆無所遁形。

“小襄,你說……他們為什麽要選擇廣河縣?”

沈襄想了想,答:“肯定不能在長安裏熔官銀,天子腳下,宗親權貴勢力盤根錯節,耳目眾多,根本沒有不透風的墻。而二十萬兩官銀運輸起來也有難度,所以也不能走得太遠。廣河縣離長安近,又設有錢監,兵力防衛皆不能和大城池相較,好攻陷,也好控制。”

他以為自己答得很全面,可沈昭卻仍舊皺眉不語。

瑟瑟見此景,眼珠轉了轉,舉起手,淺瞳瑩瑩,亮熠如星辰。沈昭看她這模樣,不由得展顏一笑,朝她點頭。

“我覺得,這幕後主使定然在廣河縣有勢力滲透。還記得流寇是如何輕易攻陷城池的嗎?是因為守軍中有叛徒。叛徒!你們想想……”

沈昭看著她,一臉贊賞之意,道:“就是這樣。”

沈襄低頭冥思,倏地,靈機一動:“軍中有勢力滲透,瞧著很像岐王和慶王的手筆。”

沈昭卻又高深起來,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讓沈襄依計劃行事。

回了客棧,沈昭吩咐傅司棋和蘇合,讓他們收拾行李,套馬車,等城中局面稍安穩些,他們就走。

瑟瑟坐在桌子後,托腮看著他們忙碌不休,目光微邈,像是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等安排妥當,沈昭回來,就見她一副魂遊天外的模樣。

他坐在瑟瑟身側,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聲問:“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