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章(第3/4頁)

可天意殘忍,鈺康還是走了,走時快要五歲了,已經有些心智,知道哀樂,會在臨死前勾著瑟瑟的手,軟糯糯地說:“娘,你別難過,老師說世間萬物,輪回往復,周而又始,康兒會再來找娘親的。”

那是沈昭登基的第七年,瑟瑟從太子妃一路走到皇後的寶座,母儀天下,風光無限,最終落得個萬念俱灰,心如沉燼的地步。

自賀蘭懿兵變失敗後,朝中局勢徹底發生了逆轉,蘭陵公主所代表的宗親外戚勢力逐漸式微,皇權強勢,朝中人皆俯首恭順,無人敢忤逆聖意。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蘭陵手中尚握有一張王牌。

她所剩心腹不多,唯有派兒子溫玄寧前往中州聯絡,誰知半途中遇襲,玄寧並沒能活著回到長安……

玄寧送葬那一天,瑟瑟和沈昭在宣室殿爆發了激烈爭吵。

“你一直說母親陰謀算計,布下毒局來陷害你,我問你,她會拿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來算計你嗎?”

仿佛終年累月積下的懷疑與怨恨終於有了可供宣泄的出口,瑟瑟終於問出了心中潛藏許久的疑問:“沈昭,你跟我說一句實話,到底是不是你對玄寧下的手?還有康兒,是不是你幹的?”

沈昭的臉色並不比她好多少,雕闌遮出的陰影縱橫布於面上,顯得暗翳悵惘,他默了片刻,正面凝視著瑟瑟,道:“不是。”

這兩個字是沈昭鄭重說出來的,該是重若千鈞,但落在瑟瑟耳中,卻是輕飄飄的。

所有的懷疑,一旦埋下了種子,會在不知覺間抽根發芽,長出枝葉繁茂的參天大樹,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至少在瑟瑟看來,事情並沒有第二種解釋。

她轉過頭去要走,沈昭緊追了上來,道:“不是我幹的,我承認,我派人去追玄寧了,但我沒有叫人去殺他。我也沒有給康兒下過毒,那夜叛軍攻入宮門純是意外,我的人探聽出來的日期是十天後……”

瑟瑟冷冷看他。

他像是被這目光刺疼了,輕微瑟縮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在玄寧死之前,我真得以為所有的事都是姑姑幹的,康兒藥裏的毒,宣室殿外的鐘聲……這些年我們鬥得太厲害,刀光劍影,招招見血,根本沒有給彼此留下絲毫的喘息時間。瑟瑟,我登基七年,這七年裏我一天安穩覺都沒有睡過,你知道你的母親有多難對付,你知道我有多麽艱難才把朝局扭轉到今天的局面。或許……不,是一定,是我們把對方逼得太緊,給了旁人可乘之機……”

瑟瑟譏誚道:“你跟我娘,其實是一樣的人。你們編出來的謊話都是那麽荒謬可笑。”

兩人不歡而散。

瑟瑟氣沈昭手段陰毒,冷血寡情,沈昭氣瑟瑟不相信他,兩人冷戰了年余,帝後不睦的傳言甚囂塵上,但朝中卻是一片寂寂,沒有人敢非議,敢妄言。因他們眼見著昔日英明睿智的君王變得乖戾殘暴,在鏟除異己上手段格外狠厲,一點不輸當年全盛時的蘭陵長公主……

當年一腔熱血要整頓朝綱的少年英主,終究變成了曾經他最厭惡的樣子。

瑟瑟躲在自己的寢殿裏,開始時還會有人給她帶進外面的消息——

“陛下懲辦了六個與外戚暗通的封疆大吏,抄家滅族。”

“中州重兵自擁,蘭陵公主尚有底牌,陛下一時半會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

……

漸漸的,連這些消息都沒有了,身邊的宮女除了婳女幾乎全換成了生面孔,各個謹慎寡言。

偌大的宮殿,終日裏悄寂寂的,瑟瑟有時趴在矮幾上,盯著鈺康|生前常坐的繡榻,一愣便是一整天。

婳女有時會來陪她說幾句話,說起從前在閨中的快樂時光,會小心翼翼地避開沈昭,不再提他。

但其實,那些明媚無憂的年少光景裏,處處都是沈昭的影子,愣是要把他從時光裏挖出來,就會顯得瑟瑟過去的整個人生都是殘破的、不完整的。

她認了命,也不再鬧,只會對著婳女淡淡一笑:“我曾經覺得這世間是繁華有趣的,還自己偷偷發愁過,人生短短數十年,不要過得太快,我要是吃不完世間所有的美食,看不完世間所有的美景可該怎麽辦……可未曾想過,有一天竟會覺得日子這麽長,這麽沒趣,這麽難捱。”

久久沒聽見婳女的回音,瑟瑟擡頭看她,見她紅了眼睛,泫然欲泣地凝著自己。瑟瑟撫了撫她的背,柔聲道:“我把你送出去吧,外面還不知道會鬧到什麽地步,你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將來會受牽連的……”

話未說完,婳女緊握住她的手:“我絕不離開娘娘。”

瑟瑟知她固執,也不再贅言,只是暗地裏知會內值司,要送一個宮女出宮。

過了一日,內值司的總管太監親自來回:“皇帝陛下早就下過旨,皇後寢殿裏的事,無論巨細,都得問過他才能辦。奴才向上稟了,陛下說……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