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章(第2/3頁)

瑟瑟問:“我方才好像聽見陛下叫母親了,他為何會叫母親?那‘摔下去’又是什麽意思?”

譚懷祐慢步跟著她,輕嘆了口氣:“陛下大約是夢見從前的事了。”

“當年陛下還是太子,東宮正殿外有一處遊廊,闌幹是紅漆梨木雕成的,長公主最愛倚在上面看書,偏那闌幹不結實,長公主從上面摔下來幾回。那時可把陛下愁壞了,每每長公主去東宮,都緊緊看著她,生怕她調皮,往闌幹上爬……”

往事似乎很溫馨,連這老邁嚴肅的大內官臉上都不由得浮現出溫暖愜意的笑:“那時陛下還是太子,性格溫和寬厚,最是能忍讓。而長公主呢,雖是妹妹,可自小便是個爽利要強的性子,沒少欺負陛下,陛下從來都讓著她,寵愛著她。先帝偏寵媵妾,陛下和長公主的日子其實很難過,可那時卻是他們兄妹關系最好的時候。後來,先帝駕崩,那媵妾也被除掉了,陛下順利登基,眼瞧著苦日子到頭,好日子要來了,他們兄妹卻一天比一天疏遠了……”

說到這兒,譚懷祐流露出幾分傷慨,強定定心神,‘呷’了一聲:“奴才與太子妃說這些幹什麽,都是些陳年往事,說起來怪沒意思的。”

瑟瑟卻聽得入了迷,癡癡問:“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疏遠嗎?”

譚懷祐忖了忖,含糊道:“因為那時出了些謠言——都是胡說八道的,天意弄人,有些事情沒處理好,陛下跟長公主翻了臉。其實啊,後來陛下想跟他妹妹和好的,可長公主氣性太大,一直生她哥哥的氣,生到如今……”

瑟瑟想再問詳細些,譚懷祐卻不肯說了,將她送到皇後身邊,便作揖告退,又去守著皇帝了。

這一折騰便是一天一宿,宗玄的紅丹終是起了效,皇帝漸漸恢復了神智。

局面稍安定下來,沈昭便領著瑟瑟回了東宮,他身上有監國之任,一日未歸,議政殿裏便堆積了小山高的奏疏等著批閱。

他們剛走,內值司的內侍便到禦前來稟報。

“奴才聽得真真兒的,裴侍中說了好些曖昧的話,還想去拉太子妃的手,說他關心掛念太子妃,怕她被人蒙蔽……後來太子出來了,沒給他好臉色,還拿陛下給的差事壓他,裴侍中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

寢殿內靜悄悄的,皇帝倚靠在繡枕上,臉色陰沉。

譚懷祐笑呵呵道:“誰都知道,裴侍中跟蘭陵長公主來往密切,許是經年累月培養出些感情,把太子妃當成自己閨女了,他至今沒成婚,膝下也無子女,這是正常的……”

皇帝神情深幽,垂著眸思忖了許久,驀地,擡頭問:“畫珠呢?怎麽這些日子沒見她進宮向皇後請安了?”

譚懷祐一僵,道:“陛下病著,這些內幃瑣事沒敢拿來叨擾您,崔貴女回臨淄去了……”他將前因後果說給了皇帝聽,未料皇帝越聽,臉色越差,末了,冷笑道:“朕不過提了一句畫珠跟瑟瑟有幾分相像,便有人容不下畫珠。”

譚懷祐心中一凜,忙道:“哪裏是旁人容不下崔貴女,是她自己心氣太高,看不上中州刺史,惦記著不該惦記的人,才竹籃打水一場空的……”

皇帝冷聲道:“那要是有人在算計她呢?”

“這哪能啊?那樣的話您只跟太子殿下說過,長公主和裴侍中是斷不能知道的,他們哪有這麽大的本事……”譚懷祐突然意識到什麽,忽地住口,擡手捂住自己的嘴,驚駭地看向皇帝。

皇帝臉上越發森然可怖:“阿昭!阿昭在幫著他們遮掩!”

譚懷祐倒吸了口涼氣,又覺得不可思議:“太子殿下沒理由這樣做啊。若太子妃的身世真有問題,那他身邊就是四面楚歌,後患無窮,他是個頂精明的人啊……”

皇帝目光微微放空,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哀憫,良久,才喟然道:“情,他動了真情,不忍心,那藥應是也沒喂給瑟瑟喝,這個孩子……”

譚懷祐躬身上前,道:“這事總歸是有些捕風捉影的意思,沒有實證,當不得真的。”

這倒是給皇帝提了個醒,他指著內侍道:“你去,召校事府的王效來見朕。”言罷,又指了指譚懷祐,低聲道:“你去召另一個人……”

午後天邊彤雲聚斂,下了一陣小雨,約摸半個時辰便停了。檐上積了些水,淅瀝落下,滴在卷草紋雕磚上,濕答答的一片,總也曬不幹。

議政殿內,王效跪在案桌前。

“陛下讓臣查十六年前的舊事,關於驪山行宮和長公主,連同裴家在內,還說……要瞞著太子殿下,絕不能讓您知道。”

沈昭手裏緊攥著狼毫筆,邊上還有一大摞未批閱的奏疏,他掠了一眼這些囊括了軍政要務的奏疏,神情幽深莫辨,只道:“孤知道了,你去吧,該怎麽查,該讓父皇知道多少,你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