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第2/2頁)

太宰治的法語水平還不到能夠品鑒翻譯的地步,不過兩本不同語言之間的書的差異……他多少也是看得出來的。

倒不如說如果看不出來的話才不對勁。

可是,這又如何不能理解為是作者的故意為之呢?

森鷗外顯然站在北極星一方,“我們國家有’情死‘的習俗,幕府時期,關於殉情而死,幕府頒布禁令時稱之為’相對死‘,不過更通俗的說法是’心中‘——原本只是戀人之間的誓言而已,然而漸漸地這個詞的含義卻引申為了’用生命去立誓‘。與其說法語是原本,我倒覺得,這本書是出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世界上沒有哪個地方比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更關注死亡的方式。是的……人總有一死,關鍵不是怎麽活,而是怎麽死……太宰君,很對你胃口吧?”

年方十五的少年,人生座右銘是“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地自殺”的少年,纏滿了潔白的繃帶以至於使人懷疑其是否遍體鱗傷的少年,名為太宰治的少年沒有對前任軍醫現任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話作出回應。他只是想著《右拉殉情考證》中“金魚眼”這個人物的種種描述,那些句子和段落,描繪彼人過往生平和性格品德的話語……太宰治忽而意識到森鷗外就是某一角度的金魚眼,既是這兩者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都上過戰場並在戰爭結束前離開了戰爭,但是再也沒有別的事物能比這兩個人更加相似,他們都長了一顆因為經歷過某些事物而成為了典型的心臟。

至於“某些事物”是哪些事物,“典型”是什麽的典型,太宰治還想不明白。

十分聰慧的少年也有自愧弗如的時候,太宰治有一種直覺,如果自己過度地挖掘森鷗外的全貌,那麽那些隱藏在黑霧之中,從未示人的東西將要不猶豫地斬斷他的手腳。

那麽就不想了。

太宰治想。

自己又不是需要印刻他人靈魂的作家,對森鷗外也沒有基於憐憫和善意的探究欲,何必做出力不討好,反而百分百會害及自身的事呢?

在所有的死亡方式裏,沒有被森鷗外這個人殺死更加叫太宰治感到可恥的方式了。

只有兩個人的文學沙龍斷斷續續地開著,破舊的診所外是流浪狗一般的人來來往往,天空呈現出一種缺水的藍,遙遠的海平線上方有欲語還休的絢麗紅色層層疊疊,將要鋪墊出一個指向幽微的黃昏。

七夜螢吃力地把挖出來的繡球花搬到墻角,喘著氣問把櫻花樹放進坑裏的宇智波鼬,“我們為什麽不花點錢雇人來幹這些苦力工作呢?”

宇智波鼬仰著頭斟酌著要不要再轉十五度,“因為我們的七夜桑說想要自己弄,然後在忘記了這件事的前提下說特別想要一間被櫻花包圍的屋子。”

七夜螢不承認,“世人都知道,當一個人非常在乎自我的人格,那麽在他說’我們‘的時候,說的要麽是自己,要麽就是’我們‘中的另一方。”

宇智波鼬選好了方向,松開手,回頭,微笑臉,語氣溫柔,“你在說我嗎?”

涼風吹拂在汗濕的皮膚上,七夜螢抖了抖雞皮疙瘩,癟著嘴扭開臉不說話了。

“放著不管一晚上的話會死的,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抓緊吧。”宇智波鼬老神在在地說。

七夜螢用力地癟著嘴,繃著臉繼續苦力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