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寫好了自請離宮的折子, 郝昭媛擱下毛筆,又回頭細讀,眼眶裏滾動著淚水。入宮十二年, 她期盼過、算計過、掙紮過也灰心絕望過, 終還是放下了一切決定饒過自己。

晾幹墨跡,笑著合上折子。

走出大殿, 站在檐下, 仰望碧藍的天。想要再看一看這居了多年的麗芙宮,卻提不起勁兒。原她對這充斥著孤寂與冰冷的宮宇早已生了厭, 罷, 那就不看了。

午歇醒來聽說了宮裏的傳言,淑妃就著宮人做些棗泥酥與酒釀桂花糕,取了宮裏僅有的兩錢母樹大紅袍去了庭院中的石亭,點上桂花香, 潔手開始烹茶。

友來時, 茶已斟上。

郝昭媛本只是過來鐘粹宮看看,不論淑妃願不願意見她, 要離宮了, 她想與她道個別。

跟著煙雲入了殿門, 來到庭院石亭。坐於石亭中的淑妃扭頭望來,笑面相迎,依舊明艷。

雖無言語,但郝昭媛已會意, 回之以笑,無需相請移步亭中在淑妃對面落座,端小小茶杯舉起:“多謝姐姐拉了妹妹一把,沒讓妹妹墮入那萬劫不復之地, 連累父母族親。妹妹以茶代酒,先幹為敬,”仰首飲盡茶水。

“救你的不是我,”淑妃端杯迎上:“是你自己。”心有執念的人太多,又愛認死理,有幾個能聽得旁人言。

放下茶杯,郝昭媛給自己倒滿:“沒想到臨走時還能再喝上一回母樹大紅袍,這趟來的一點不愧。”

淑妃小抿了一口:“還有棗泥酥和酒釀桂花糕,算是給你踐行。”

都是她愛吃的,郝昭媛垂首望著杯中的茶,笑著舔了舔唇:“我折子已經寫好了,明日去中宮請安時會呈上,皇上已經允了。”只差鳳印蓋上,她便可以離去了。

“挺好,”淑妃笑道:“以後可以過些清凈日子。”她竟有點羨慕。

擡首看向對面,今兒來除了與她道別,郝昭媛還想說一句:“對不起。”

淑妃攥著茶杯,了然笑之,輕輕搖了搖首:“那日你不來找我,我又怎麽會知道有人在打我武靜侯府的主意?”

以前也有幾個位份不及她的妃嬪,厚著臉皮閉著眼奉承迎合她。她也沒太在意,以為就該這般。可郝昭媛這一出,引得中宮都動了,叫她提高了警惕。反思過去,才發現出不對。

“姐姐還是要注意一些,”郝昭媛凝眉深嘆一聲:“今日馮氏又找我了,因著前事,我氣不過扇了她兩巴掌。她就說我妒忌皇後,妒忌皇上對皇後腹中皇嗣的在意。”

“她背後有高人指點,”淑妃直言不諱:“馮氏出身官宦之家,身家清白,這一點毋庸置疑。”斂下眼睫,撚動著茶杯,“後宮裏妃嬪就那麽幾位,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誰還不知道誰幾分底?馮氏心思淺,整不出那麽多的彎彎繞繞。”

“姐姐說得對,”郝昭媛回想上午幹正殿前發生的事,長籲一口氣:“馮氏活不成了,她是被禦前的人抓起來的,我都有點後怕。”

還好她沒再繼續執迷下去,不然不定要受多少活罪。

生於武靜侯府,淑妃自是知曉一些皇家事。皇上、皇後不是好糊弄的,連她都能想到馮氏挑撥郝昭媛的意圖,那兩位主豈會看不透?

她在猶豫是不是該給韓逾遞句話?

傍晚時分,天庚來稟:“主上、皇後娘娘,馮氏撂了。”他都還沒上手,天字號兩個沒排上序的女娃娃就成了事。

睡了一覺醒來,氣色好看許多的皇帝正枕在皇後腿上,拿著本遊記在看,兩眼不離書頁問道:“誰給她出的主意?”

“沒人給她出主意,”審完了馮氏,天庚對蠢人又有了新的認知:“是她自己悟出來的。在其因失子傷懷時,鹹福宮敏美人總會說一些故事予她聽,有《鄭伯克段於鄢》,有《借刀殺人》、《苦肉計》、《反間計》等等。”

皇上放下書,勾唇一笑:“朕的後宮還真是什麽人才都有,”側頭望向天庚,“去把敏美人拿了,好好審一審。”

當初他不慎吸了歡情花粉,敏氏自薦解難,後她也識趣得很,極少生事。若不是皇後發現其在利用觀景樓窺視宮廷,他都快忘了有這麽個人了。

“臣領命。”

天庚退下後,李安好將皇上卡在胸前的遊記拿起合上:“時候不早了,皇上起來,臣妾服侍您洗漱,一會該用晚膳了。”

這一整天,他是一本折子都沒碰,想來是真的疲倦了。

提到用膳,皇上爬了起來:“你宮裏的牛乳很好喝。”

“禦膳房將牛乳送來後,寶鵲又重新煮過,總會加些果仁進去,喝著更香,”李安好接過九娘擰幹的溫巾子給皇上擦手:“皇上若是喜歡,日後就由臣妾宮裏小廚房給您準備早膳。”

“好”

還是皇後善解人意,身子健壯都是養出來的,這入口的吃食很有講究。說不準臭小子能那般長壽,就是得益於他母後把他養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