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了二房居地的李安馨,直接去了淺雲院。不待她開口,坐在榻上理著賬本的周氏就先出了聲:“剛前院門房有消息傳過來,說燕家大夫人今日入京了。”回來得可真及時,冷不丁地嚇了籽春院那位一大跳。

“之前女兒在三姐姐院裏已經見過燕家大舅母身邊的周嬤嬤了,”也不知怎的,李安馨感覺有些不得勁,心口處悶得慌。

燕大夫人提前歸京,應是為了三姐姐的婚事。三姐姐是喪婦長女,大伯續娶的繼室又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庶出,於子教養不利。原在姻緣上就落了下層,現年歲又臨雙十,實非俊材之良配。

可若有燕家過手,李安馨眼底起了波瀾。李安好的外祖燕唯老尚書雖已不在,但其三子個個都出色。

在前平中布政使嚴琦出事時,母親就說燕家會出第二位六部尚書。果不其然平中布政使司參政燕茂霖上任不到兩年,就被聖上任命為平中布政使,掌了大靖三分糧倉。

“怎麽不說話?”周氏核對好了賬務,擡頭看向微微頷首站在堂中不動的女兒,見其眼中泄露的陰郁,徒生無力之感:“一直以來,三丫頭都待你客客氣氣的,你怎麽就過不了她這坎?”

她一知州之女,出身不顯是既定事實,給不了女兒強勁的外家。可女兒因此而感到自卑,變得狹隘,就不是她願意看到的了。

李安馨承認自己心有嫉妒:“女兒知道錯了,女兒和三姐姐是一家子姐妹,她好我也好。”

瞧著女兒臉上的落寞,周氏嘆氣:“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你錯的是將嫉妒之心溢於言表,這會讓人生厭,起了防備。”

聽了這話,李安馨不但沒有立馬收斂不好的情緒,反而放棄壓抑內心裏翻騰的酸意:“在您屋中,女兒想放縱一回,只此一次,”這些年見過的富貴在腦中快速地掠過,畫面終定格在八歲那年。

“癡兒啊,你跟她是不一樣的,”周氏還是心疼了,下了榻上前將顯得落寞的女兒擁在懷中:“再有幾天,三丫頭就十九了,即便是燕家權重,也沒有幾個好人家願意背那娶‘權’的名頭。至多就是像了她母親,嫁一不得用的男子,一生平平淡淡。而你,你會成為貴人。”

會成為貴人嗎?李安馨並沒有母親那般肯定。她的身份擺在這,現伯府未分家,出門赴宴還可以說是寧誠伯府的嫡女。可若是伯府分家了呢?

傍晚寧誠伯李駿下了值,急急回了府,招來了管家細問一番後,就去了書房。

“伯爺回來了,”思漱是管著前院書房的丫鬟,平日裏除了清掃書房,便是伺候這書房的主人——寧誠伯,輕輕壓了壓插在鬢邊的絹花,後羞靦低眉,像以往那般笑著上前,挽起李駿的袖子:“今日好像早了一刻。”

李駿心中有事,這會正煩躁,壓根沒在意思漱鬢邊的粉色絹花,潔手凈面後吩咐道:“將清源道人的《亭千語序》取出,送去三姑娘那。”

思漱聞言一愣,不過只瞬息就回了神:“《亭千語序》是您最喜歡的……”

“叨叨什麽,”李駿不耐煩地揮袖:“趕緊送去。”他再喜歡,也不能指著它活。

大嫂不聲不響地回京,肯定是因著安好的事。可安好與錢氏不對付,他一伯爺總不能帶著她出去赴宴,供那些婦人相看吧?想想燕家三兄弟的嘴臉,他直覺後頸發寒。

思漱不敢再多言,退下去取那孤本。三姑娘在這伯府裏還當真是尊大佛,連一家之主的伯爺都開罪不起。

李駿背著兩手,站在書桌旁,唇上的兩撇胡子一抖一抖的。年逾四十,多情的桃花眼黯然了兩分,顯得深沉。

他對原配妻子燕氏是情深意重,知道她身子不好,連嫡子都不求,只望她舒舒坦坦,陪著他白首到老。可……可她還是丟下他和安好走了,白事辦完,燕家對伯府就不再客……不,應該說是對他不再客氣了,於安好卻是更加的寵愛。

這些年,三個舅老爺在朝中是越發得勢,但卻未照拂寧誠伯府。他也不知哪做得不好,明明燕氏在世時,她說一,他從沒應二。

接了父親著婢女送來的《亭千語序》,李安好扯起嘴角,只當這是父親予她十九歲的生辰禮:“替我謝過父親。”

“三姑娘喜歡就好,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寶櫻送一送思漱姑娘,”這也算是父親屋裏人,她不能拿她當一般婢女待。

“是”

看著她們出了屋,李安好才翻開《亭千語序》,垂目瞥了一眼。

認不清自身是大忌,父親就從未想過外祖和舅舅們不提拔他,全因他自身能力不及。而能力不足卻掌了實權,甚者會害了一家子老小。

“姑娘,”旬嬤嬤拿著剛做好的單子進了堂屋:“奴婢和寶桃帶回來的東西已經都分好了,要送去各院的物什也列好了單子,還請您過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