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六

“華姝!”宋知歡聽得心尖兒發顫, 匆忙伸手握住了華姝擱在炕桌的手,擰眉低聲道:“這話亂說不得。”

華姝笑吟吟轉眸,看向宋知歡, 一雙眸子仿佛醞釀了多年的佳釀,一眼望進去,便讓人如大醉一場。宋知歡恍惚一瞬, 聽她的聲音在耳邊悠悠響起:“你也變了。這些年,深宅鎖清秋, 都說你最瀟灑,其實你也被桎梏住了,對不對?”

她伸手給自己添了一杯酒, 將宋知歡的那一杯送進她的手裏,趁著宋知歡愣神兒的功夫與她碰了杯, 笑眯眯道:“敬你我。”

宋知歡頓了好半晌, 復才舉起那入手溫潤的冰裂紋青瓷盞,“敬你我。”

兩只盞子碰在一起, 發出清脆的聲響,盞中酒液搖曳, 卻無一滴灑落。

一如宋知歡多年行事。

“好了!我醉了。”復飲了兩杯酒, 華姝臉頰染上了酡紅,她輕輕擡手貼了貼臉頰, 覺著入手發燙,便笑吟吟對宋知歡道:“你這青梅酒不好, 比我那裏的醉人。行了,我先走了。咱們哪日再聚吧,左右日子長著呢。”

說完,洋洋灑灑地離去了, 卻不忘在門口駐足等芍藥帶著侍女為她披上大鬥篷,宋知歡依稀聽到她口中還念叨著:“還要抱孫子呢,可不能……”

送走了華姝,宋知歡懶洋洋地窩在炕上不愛動彈,壺中的青梅酒已空了,辛娘用一個萬事如意紋的蓮花碗為宋知歡端了一碗果湯來,宋知歡接過呷了一口,入口酸甜的滋味倒是極為討喜。

於是一飲而空,小碗輕輕落在辛娘手上捧著的小茶盤上,辛娘聽到宋知歡問她:“辛娘,你說……我這些年,過的到底歡喜與否呢?”

辛娘手一頓,忙看向宋知歡,見她面色不錯,一雙眼兒清淩淩的,儼然是醒著的,當即放下了心,笑吟吟道:“您歡喜與否,奴婢不敢妄加揣測,但您今日問了,奴婢私心裏想著,若是您過的並不歡喜,想來也有天高海闊之法。”

“是呀。”宋知歡輕輕嘆了一聲,“事在人為,只要想做,有什麽做不出的呢?只是我這牽一發而動全身,牽絆太多,況且,即便真自由了,我過的又能比現在好嗎?”

辛娘垂首,一言未發。

“生前哪管身後事,浪得一日是一日。”宋知歡信手拂過紅漆梅花式小炕桌,拉了個倚枕來倚著,隨意道:“或許,我可以再放肆一點?”

柔成捧著一盞清水進來,一面將茶盞塞到宋知歡手裏,一面道:“奴婢覺得,您如今已經夠放肆的了。天高海闊都是日後的事兒,咱們阿哥還小呢。”

宋知歡輕笑兩聲,道:“還是柔成知道我。”

接連幾日的暴雪使人寸步難行,敏儀索性免了各處的請安,宋知歡就老老實實蹲在住雲館裏,把八百年前看的話本子翻出來開始重溫。

不得不說,柔成是個做事穩妥又利落的人,宋知歡的東西從來沒有取舍,便是三五歲時喜歡的一個小荷包,她要是隨口問一句,柔成也能從不知哪個箱子的犄角旮旯地方給翻出來。

那些曾經的心頭好更是被柔成收的妥妥帖帖,十來口大箱子,滿滿當當的各色話本,按照年份標好箋子守著,如今一找,毫不費力。

宋知歡大大表揚了柔成認真嚴謹的工作態度一番,然後拾起了自己十四五歲時候的心頭好,美其名曰:重找青春。

其實要真是重找青春,那些“文學作品”擺出來能把人雷的媽都不認識。

沒辦法,宋知歡真正的十四五歲時的放松類文學作品流行趨勢還很內個什麽,反正宋知歡三十來歲的時候回去翻自己那個時候的書單,是把自己雷的夠嗆。

舊事休要多提,且說宋知歡這樣大張旗鼓地找許多年前的東西,那什麽“重找清純”都不過是托詞,只是最近大雪封路,沒有新鮮話本子看,她無聊了罷了。

也只能重新啃一啃十幾年前的舊糧。

“主子。”辛娘將一碗熱熱的銀耳羹擺在宋知歡身側的小炕桌上,含笑道:“您近來有些咳嗽,陰虛火大,給您燉了百合銀耳羹,嘗一嘗?”

宋知歡欣然點頭應允,端起那碧玉碗用小銀匙舀著嘗了一口,然後對辛娘贊道:“辛娘你的手藝愈發好了。”

辛娘於是一面口中嗔著:“這銀耳羹還不是一樣的,火候到家了,就好喝了。”一面眉開眼笑了起來。

宋知歡搖了搖頭,用了大半碗羹湯,擡頭對辛娘道:“滋味不同。都說百味樓的銀耳湯是天下一絕,可我嘗著,卻沒有你燉的好。”

辛娘笑容更是遮掩不住,待宋知歡將那空碗放下,便一面收拾著碗匙,一面笑著問宋知歡:“您晚膳想吃什麽?莊子上前些日子送來的筍還有些,腌篤鮮如何?再有暖房裏的小菜炒一碟子,您看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