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昏君誤國

“王後都說了什麽?”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情緒。

侍衛單膝跪地,將方才梅雪衣的問話一五一十稟明。

“只問了後妃?沒有打聽出宮路線麽。”他微眯著眼睛,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在月色下就像玉質的雕像。

侍衛感覺到一陣寒意,急急垂首稟道:“並未。”

視線落在黑袍底下,發現衛今朝赤著足。

“陛下!天寒地凍,您……”

他擡了擡手令侍衛噤聲,然後越過他們,走向前方。

寒風中隱約蕩開縹緲的聲音——“不逃麽……”

語氣溫柔瘆人。

*

梅雪衣順著宮道一直走。

左右兩旁的後宮殿宇都沒有上鎖,她看著冷清、陰氣重的,便推門進去逛上一圈。

這些宮殿與她住的朝暮宮完全不同。

沒有玉樹,沒有明珠,也沒有鮫紗帳。

換作旁人,大半夜定是不敢在這漆黑的深宮中到處行走,而這道嬌嬌弱弱的身影,卻是一間一間推開那些積了塵的殿門,像在花園裏散步一樣,毫不在意地踏進那些黑暗陰冷的地方。月光照著她的背影,形單影只,孤獨得令人心酸。

更叫人心酸的是,她非常適應這份孤獨。

一道黑影無聲地出現在她的身後,敏銳如梅雪衣,也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吱——呀——”

她再次推開了兩扇雕花木排門。

這間宮殿看起來不像是女子住過的,這是一間書房,褪色的帳幔原是藏青、深藍色,宮墻上還留有懸過寶劍的劍槽,墻角書架上還留著幾卷積了灰塵的書籍,借著月光,隱約能看出是政論和兵法。

桌角的硯石上刻有‘東宮’二字。

“東宮?”梅雪衣輕撫著自己的下巴,“是他住過的地方嗎。”

說起來,她對衛今朝的生平一無所知。

她對他的了解,只有病得很重、行事很瘋、床上很兇。

她把整個東宮都逛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他做太子的時候低調得很,毫不出格。

她不禁想起了話本中的那個衛今朝。

讀書、習武。正直清儉。

心底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落進了一絲又酸又甜的泉水,激起微不可察的小小漣漪。

旋即,她搖搖頭,哂笑一聲。

正人君子。凡人壽命太短,曇花一綻留下的都是美麗。在仙域,修真者們活得太久、考驗太多,沒幾個人能堅守本心,正人君子往往等同於道貌岸然。

反正她從未見過真君子,在那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反倒是真小人更加讓人放心,因為和他們只需要談利益。

這般想著,她對這位曾經的東宮太子沒有了任何興趣。

她離開了東宮,遙望夜色下的王城。

東南邊有一個影影綽綽的龐大輪廓,就像一頭巨獸蟄伏在暗夜中。

“摘星高台。”她逛了過去。

到了近前,梅雪衣不禁再次咋舌。

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昏君了。摘星高台並不是普普通通的石台,而是用最上等的純黑花崗巖精心雕砌的華台,它占地極廣,不算周圍巨大的摘星廣場,只單論這高台本身,就已占據了三、四間後妃寢殿的範圍。

每一塊墻石上,都紋刻著精美夢幻的星辰圖案,澆鑄了金水和銀水,鑲嵌著玉紋。

環台而建的長階用黑玉做扶欄,梅雪衣踏上去,手撫上玉欄,發現它竟是暖玉,在這飄雪的寒夜中,玉欄暖得叫人心驚。

真是……奢侈到無藥可治!

梅雪衣一邊感慨,一邊順著環階登上還未建成的摘星台。

這座華台只建成了大約五分之一,但登到高處,便可以俯瞰整座王宮。

梅雪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朝暮宮。

它實在是太醒目了,就像雪地中的一粒寶珠,光芒熠熠,華彩映到了半空的雪雲上,當真是如夢似幻,美若仙境。

她眨了眨眼睛,移走了視線,心中暗道:‘昏君。’

“昏君!”

一道蘊著薄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梅雪衣:“?”

是誰說出了她的心聲?

她疾登幾步,踏上還未完工的平台。

只見一位身著繁復宮裝的婦人背對著她,站在平台邊上,遙望朝暮宮。

她梳著高髻,通身自然地散發出威嚴氣勢。

‘這是……’

梅雪衣念頭剛一動,宮裝婦人便回過頭來。

她的額間點著飛鳳,雙眉迤至額上的鬢發之間,唇用偏暗的朱紅口脂點成圓珠形,氣勢睥睨,眸光淩厲。

“來者何人,見著哀家還不行禮?”

原來是太後。

“兒臣見過母後。”梅雪衣斂衽見禮。

“原來是王後。”太後眉梢微動,“過來,哀家瞧瞧你。”

梅雪衣扶著平台邊緣的黑玉欄,小心地踏上青玉磚。

從她‘復活’到現在,僅有短短十二個時辰。這麽一點時間內,經歷了太多事情——金陵人劫輦、斷情沈修竹、杖殺小世君、解決梅喬喬,以及……被昏君欺負了足足四回。她實在是沒有更多的精力再去關注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