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絕不可以分家,自家人知自家事。

陳老三的勞力不好,手腳又慢,一個大男人都掙不了滿工分,只能拿八個,梅蕓芳就更弱了,幹的是輕松的活,比如打谷子的時候,她也不下田割稻谷、挑谷子,而是去曬場跟一群年紀大的或者體力弱的一起曬谷子。活是比較輕松,但往往只能拿六七個工分。

而陳燕紅和陳小鵬都在念書,兩人除了放農忙假的時候回來幫忙幹點活,平時都不下地,幾乎沒有工分,只有每年隊裏按人頭分給他們的那點。

家裏的大頭還是靠陳陽掙。陳陽說這個家裏有一半的工分都是他掙的還真是一點水分都沒有。

要是分了家,少了他那份工分,家裏得少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糧食。而陳燕紅姐弟倆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倆飯量特別大,幾乎能頂得上一個大人。光靠他們兩口子這點工資,別提供他們倆上學了,一家人填飽肚子都困難。

所以說什麽都不可以分家。

分家對梅蕓芳的震懾比挨批評、丟臉還難受。畢竟後者都是面子,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面子值幾分錢?

“我們不分家,哪有兒子還沒結婚就分家的,說出去不是讓人笑嗎?再說了,這村裏,這公社,結了婚孩子都生幾個了的都沒分家呢,咱們分什麽家啊?”梅蕓芳理直氣壯地說。

目前農村還是大家長制,因為孩子多,家裏窮,很多家庭都是先把大的養大了,大的掙錢了再幫著養下面的弟弟妹妹。所以往往兄弟幾個都結婚了,一家十幾口人都還生活在一塊兒,家裏的糧食、錢都由婆婆掌握著。

別說陳陽才剛成年,還沒有結婚,就是結婚了,她也不答應分家,說出去也占理。

要是發生今天這個事之前,村子裏的人肯定站在梅蕓芳這邊,大家也不想陳陽帶個壞頭,回頭自家兒子媳婦也跟著鬧分家。

但是,要怪就怪陳老三和梅蕓芳把村子裏的人當猴耍。他們自己偷偷把福香丟到了東風公社,回來卻裝可憐,騙左鄰右舍,讓大家摸黑起早幫忙找人。家裏的男人連早飯都沒吃,天不亮就上山幫忙,結果白忙活一場,背地裏不知被這兩口子怎麽笑話呢!

他們這個行為,幾乎得罪了整個三隊的人。被欺騙,被愚弄,大家心裏都很不舒服,就是為了出這口惡氣,大家也巴不得陳家能分家,陳老三和梅蕓芳能跟著倒大黴。

跟梅蕓芳最不對付的鐘四嫂子最先跳出來,痛打落水狗:“你們家能跟咱們比嗎?咱們村裏誰家這麽黑心,不把兒子當人,13歲就挑擔子、打谷子,幹最重最累的活,比老黃牛都辛苦?還賣女兒,幹出把女兒丟到別的公社的事?”

“就是,把咱們村的臉都丟到其他公社去了,說出去我都不好意思。就你們這麽黑心的,不分家,哪天福香又被你們賣了都不知道。”

……

陳老三連忙搖頭:“不會了,我們以後不會再丟福香了,陽陽,你相信我。”

早在驚動公社幹部的時候,陳老三就有點後悔了,現在事情暴露,兒子嚷著要分家,陳老三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別丟福香的,她一個女娃能吃多少糧食。

現在知道後悔了,早幹嘛去了?但凡他們能善待福香一分,他都不會把這事做得這麽絕。

陳陽摸了摸陳福香的頭,溫聲問:“福香,要不要分家,以後跟哥哥一起單獨在外面過?”

陳福香眼睛黑得發亮,嘴角是難以自抑的開心笑容:“真的嗎?那福香以後可不可以睡像陳燕紅那樣的木頭床,還有一床墊的被褥?那個木板硌得我背好痛,稻草裏有蟲子,會咬福香。”

“當然可以的,哥哥會給福香做一張新的床,買上新的棉絮,給你做一床暖和的杯子,一定不會再硌福香的背。福香還有什麽想要的嗎?”陳陽目光柔和地看著天真單純的妹妹。他妹妹真的聰明了很多,一口氣能講這麽一長串流利的話,而且還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哪怕這些都是路上陳建永給她才惡補過的,那也非常不容易了。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只能守著懵懵懂懂,一直保持著四歲稚兒心智的妹妹過一輩子,不曾想,竟還有轉機,真是老天開眼。

陳福香眨了眨眼:“那我以後可以喝兩碗玉米糊糊嗎?三娘說我是吃閑飯的,你不在家就不讓我添碗,可是我好餓,陳燕紅和陳小鵬都吃了好幾碗。”

玉米糊糊煮得稀,尤其是冬天晚上那頓,糧食困難的時候都能照出人臉,喝下去一會兒就餓了,根本不擋飽。可憐的福香,連多吃一碗都要挨罵,陳燕紅兩姐弟卻能隨便吃,大家看他們兄妹的眼神更同情了。

陳陽冷冷地瞥了梅蕓芳一眼,安撫妹妹:“當然可以,分家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飽為止,哥哥不會讓你餓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