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長公主

堂上的人不知屏風後的目光, 鬧劇仍未停止。

“你是何人?敢在我面前大放獗辭?”盧七娘不善地盯著宋星遙,柳眉倒豎,明艷之上浮現煞氣,因當著眾人之面, 暫還控制著脾氣道,“我那飛煙性情溫和,剛才眾家娘子有目共睹,定是在鑒貓過程中她們操作不當, 弄疼飛煙, 才引它發作而已。”

“是嗎?”宋星遙慢慢踱到抱著飛煙的侍女身邊, 目光落在她絲手套上。

飛煙已又蹭著她的手一副粘人模樣。

“這位姐姐,可否借手套一觀?”宋星遙朝侍女道。

侍女眼神發虛, 避開宋星遙的注視,望向盧七娘, 盧七娘冷笑:“憑何借你?不借!”

宋星遙點點頭, 低頭思忖片刻忽然發難,一掌拍開侍女的手,飛煙“喵”地一聲跳落地面,宋星遙則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飛煙身上之時, 一把扯下侍女左手的絲綢手套。

文的不成就來武的, 宋星遙毫無猶豫。

“你!”盧七娘大怒,正待發作, 卻聽宋星遙聲音冷銳道。

“這手套上染了荊芥汁。”宋星遙拎著手套置於自家玄雲鼻尖處。

不過轉眼時間, 玄雲竟也做露出與飛煙相似的神態來, 伸長脖頸想要蹭手套,座下眾人齊齊發出嘩聲。宋星遙見目的達成,很快收回手套。

“《埤雅》有雲,貓食薄荷則醉。所謂薄荷,便是荊芥葉,其味能影響貓的行為。我們人飲酒會醉,而貓吸荊芥則醉,大部分的貓會出現飛煙與玄雲的情況。”宋星遙把手套扔回給侍女,“飛煙並非因為溫馴粘人才對這位侍女姐姐如此依賴,而是陶醉於荊芥氣息。”

荊芥葉這東西現階段還未被大範圍普及,認識它的貓友很少,只有部分極擅貓道的飼貓人才會種植荊芥,不巧雷九就其中之一,所以宋星遙認得並且在自家後院也種了一片。

眾人發出恍然大悟的“哦”聲。

“荊芥葉的氣味深受狸奴喜愛,偶爾嗅之於貓無害,但是今日既是貓會賽貓,規矩其一就是禁止徇私舞弊,以荊芥的氣息誘使狸奴變得溫馴粘人,以取得諸位貓友與貓師的喜歡,這就是舞蔽。館中貓師顧忌宣平候府名聲,所以並未聲張,盧七娘反而不依不饒?”宋星遙冷道。狸樂館的貓師都是常年與貓打交道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這其中問題,之所以不說,想來都不想得罪盧七娘。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盧七娘大怒,抓起桌上瓷盞砸到地面。

瓷碎音裂,林晚眉頭微蹙,仍坐在盧七娘身邊不動如山。

宋星遙小退一步,話越說越快:“此其一而已。其二,大家看飛煙……”她又引眾人看貓。

飛煙已被嚇得縮進桌底角落,宋星遙才剛蹲下,飛煙就已弓背豎毛,咧嘴露出尖厲小牙,兇狀畢露,仿佛警告宋星遙不要靠近。宋星遙試探性慢慢伸手,飛煙卻一爪子撓向她的手,所幸宋星遙早有防備,很快收手,起身再道:“尋常家養貓兒若然性情內向膽小,至多躲至隱蔽處不出而已,除非遇到攻擊才會亮爪,飛煙分明是家養貓,可它的攻擊性和警覺性卻極強,幾乎不讓人靠近,對人抱有強烈敵意,這並非常態。在座皆是好貓之人,難道不知這背後原因?”

最後這個問題,宋星遙並未直接說出結論,只引導眾人思考。

果然,座下很快傳出數聲低嘆——貓在家中受過虐待,才會出現這樣的應激反應。

“其三,貓館諸位貓師懼於宣平候府威勢,我能理解,但各位就不擔心殿下安危麽?若是貓抱給殿下時將殿下撓傷,各位……這罪責……”

宋星遙說得雖快,卻有條不紊,聽得狸奴館的人冷汗頻冒,也聽得盧七娘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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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後,有人將宋星遙這一席話盡數聽去,輕笑出聲:“這小娘子怪有意思的,像頭小老虎。”打趣兩話,她發現屏風前的人沒有回應,便又道,“宴兒,你若有心,去求你娘就是,何必這麽偷著摸著看?”

林宴背身搖搖頭:“她不能進林家。”

“怎麽?你們林家是龍潭虎穴不成?怕她被吃了?”那人揮袖遣退身邊服侍的男人,起身亦走到屏風前,笑道,“不過你那母親確也是個麻煩人,這些年越來越乖僻固執……”

話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響動,跟著驚叫聲四聲。

林宴臉色一沉,不等身邊的人把話說完,已經縱身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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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七娘被宋星遙說得惱羞成怒,竟全無大家閨秀的風範,掀了桌子,揚手抽出腰間軟鞭就要打宋星遙。

鞭子落空,揮在地面發出脆烈響聲,嚇得四周圍的小娘子花容失色,四下逃開,連林晚都變了臉,疾步離開盧七娘的攻擊範圍。

宋星遙萬沒料到她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撒潑,飛快避到旁邊,急急找地方躲避。偏偏今日祁歸海沒有跟上來,因為館中大多是諸府的小娘子,像祁歸海那樣身份的人是不能入內的,而她只是到狸樂館參加貓會,本不該會有危險,於是就將祁歸海留在馬車上等著,誰知偏就在這裏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