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裴遠

全屋的人都被這一變故震呆。

馮晃劇痛之下哀嚎不斷,雙手緊捂右眼,一道血順著掌縫流下,將他半張臉糊成淋漓血色,愈發顯得面容猙獰。宋星遙用盡全部力氣將馮晃推開,沖男人聲斯力竭喊了句:“你還等什麽?”

男人顯然也毫無心理準備,短暫的詫異過後終於領悟,趁著眾人尚未反應之際從地上彈起,掙斷縛手繩索,踹開身邊兩個拐子,沖到窗前。

“賤人!”馮晃驚怒交起,加之劇痛,已騰手欲拿宋星遙,卻被男人攔下。

宋星遙沒有瞧走眼,男人果然也是身手敏捷的練家子,才走了不到五招就將馮晃拿住。他手上那片從宋星遙鞋墊底下摸出的,兩指寬半尺長的鋥亮刀刃緊緊壓在馮晃喉頭,挾持著馮晃面向已然沖來的人群,只低沉地朝宋星遙說了句:“站我後面。”

宋星遙早就自覺躲到他背後,雖然下了狠手,但恐懼並未消退,她的身體仍舊在顫抖,手不自覺就攥住男人衣袖,引得男人斜眸一睨。就這一眼,他瞧見她手背上的連指鏈,那應該就是她的暗器,做得挺精巧,看起來與一般首飾無差。

“叫他們讓開!”男人並沒理會兇神惡煞般湧來的馮晃手下,只朝馮晃道,說話間手上稍加力道,馮晃喉間立時就劃開血口——這薄刀真利,看材質當是精鐵無疑,只是精鐵向為軍用,大多用於重兵陌刀,況且得之不易,要打成這般薄利的刀刃,必又要費千錘百煉之力,她一個小姑娘怎會隨身帶著?

他卻不知,宋星遙的父親鉆研兵械改良一途,那指鏈便是她父親依著西域傳來的女人首飾加以袖箭機拓改制而成,射程雖短,但近身就是要命的暗器,與這精鐵薄刃一樣,都是給家中子女防身所用。只是從前宋星遙從未覺得自己會遇險,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加上就算是依指鏈所造,但武器就是武器,自然做不到女人首飾那般精致漂亮,是以她總是嫌醜,從沒佩戴過,直到有了那個噩夢。

馮晃為惡多年卻很是惜命,咬著牙揮手讓眾人退開一條道,宋星遙就拉著男人的衣袖,隨他小心翼翼出了房門。新鮮的空氣沖入鼻腔,她深嗅口氣,精神為之一振,跟得越發緊了。這是個三進的大院子,院西側果然站了群孩子,被嚇得都抱頭蹲到地上。男人便帶著她往這些孩子處快速挪去,到了中庭時,男人忽然摸出支暗藏的鳴鏑扔給宋星遙。

“會用嗎?”他頭也不回道。

“會。”宋星遙的父親原司洛陽折沖府軍械,軍中常用的械器她也略知一二,當即點頭,在心裏猜測男人約是要以鳴鏑召喚同伴前來。她也沒多問,徑直朝天射出。

只聞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馮晃大驚:“陳三,你到底是何人?”又恐藏匿處曝露,意欲拉攏他,只道,“兄弟,你若是為了官府懸紅,不如放了我,我給你三倍……不,十倍懸紅如何?咱們有話好商量,你要什麽只管開口。”

叫“陳三”的男人只是冷笑,挾持著馮晃帶著宋星遙退到孩子前,正要讓孩子們起身,卻聞宋星遙突發驚聲:“小心!”

混跡在孩子群中一個蹲在地上著玫紅衣裳的婦人忽然跳起,沖二人撞去,那婦人正是馮晃姘頭,在此負責教管孩子。男人因顧眼前情勢,沒料到有此伏擊,叫婦人一撞,手下松懈,給了馮晃脫逃的機會。馮晃逃入同夥之中,轉身怒命眾人:“殺了陳三,活捉那賤人,我要她生不如死!”

形勢頓時逆轉,以一敵眾,男人縱有三頭六臂也無法,劈手奪來柄刀,護著慌亂的孩童與宋星遙往身後的房屋避去,只道:“帶他們躲進去!”

言語之間,已有數人朝他圍攻而來,男人眼見要受傷,身後忽然揚起一片粉末,他被人拉了一把,堪堪避開這波攻擊,再看圍攻來的人,皆滿頭滿臉的粉末,雙目已盲——是石灰粉。

他驚愕非常地轉頭,看著拉開自己的宋星遙,忍不住問她:“你身上還有什麽法寶?”

宋星遙扔掉包石灰的紙,搖頭:“沒了。”

慘死大明宮的記憶帶給她深深的恐懼,如今她身上總要藏著保命的東西——鞋底的薄刀,手腕戴的袖箭,以及縫在襦裙裙頭內側夾袋裏的石灰粉。

男人又掛起譏誚眼神,似乎想說什麽,可情勢並不允許,他一把將她推入屋內,又把最後幾個孩子通通趕了進去,道:“關好門,別出來!”

宋星遙還沒回答,門已緊閉,只剩她與幾個孩子大眼小眼互瞪,其中一個孩子喚了聲:“六姑姑!”沖過來緊緊抱住,正是宋家被拐的小郎。宋星遙抱緊孩子,轉身緊緊抵著門,有年紀大點的孩子見狀也上前幫手,一並抵在門上。

槅扇上不斷有人影閃過,兵刃交撞的清脆聲音刺得人心發緊,外面只有那個叫“陳三”的男人孤軍奮戰,宋星遙很擔心,既擔心他受傷,又擔心他若不敵這扇門要失守。幾重焦慮焚燒著她,也不知多久,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暫,外頭突然傳來更大的響動,而後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