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信(第2/2頁)

如果故事從開始就錯過,沒了這場相逢,那些在噩夢中看到的事大抵不會再發生吧。

此生,與君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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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長安城淅淅瀝瀝了數日的雨水漸止,陽光難得探頭,曲江池畔春光無限,長安百姓皆遊興大發紛至踏來,連人帶景皆成為曲江池畔的一幅熱鬧宴春圖。

一輛馬車停在行道旁的樹蔭下,馬車平平無奇,車窗掛著幅卷了一半的湘竹簾,隱約可見裏面端坐的男人。

他似乎正在等人。

日頭漸高,轉眼已是正午。一匹馬從遠處奔來,停在車前,馬背上跳下個佩劍侍衛,站在車窗前抱拳道:“公子,時辰不早,若再不赴宴,恐聖人降罪。”

車裏男人不語,只將竹簾又拉起些,頭往窗外微探,目光落向行道遠處。

侍衛看得分明,疑惑問道:“公子,恕卑職多嘴,您已接連數日徘徊在此,可是要等哪家貴人?”

“罷了,我不曾等誰,回吧。”男人的聲音與竹簾同時落下,他的面容隱匿簾後,只余一絲悅耳男音,隱約夾著半聲嘆息。

三月初五,該是他與她初遇之日,他依舊憶而來,卻未逢舊人。守株待兔多日,她仍沒出現。

看來這一世正有些未知的變故慢慢開啟,攪亂本該了若指掌的未來。

侍衛聞言翻身上馬,隨行在馬車一旁,不妨竹簾之後又傳來男人聲音:“徐安,派人查查宋家人為何還未抵京。”

“宋家人?”徐安疑惑——哪戶宋家人?

“陪都開國縣男宋家的長房宋嶽文,開春兵部已出調令命其入庫部出任主事一職,主管甲械,現在應該抵京才對。”男人難得解釋得詳細。

徐安恍然大悟,難怪他沒聽過宋家,原來不是長安人,可轉念一想他又不免好奇:庫部主事這芝麻綠豆大小的官,自家主子為何上了心?再者主子近日方才歸京,開春之時他尚在終南山修行,又怎會對京中官員動向了若指掌,連兵部開春發的調令都清清楚,當真是手眼通天?

這些問題,他不能問,車內的人也不會給他答案。

馬車漸漸遠去,碾碎一路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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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遙又在老宅靜養數日,精神漸佳,只是因著先前淘氣受傷的事還被祖母禁足,已好些時日沒踏出小園。今日宋四娘子生辰,她被特許過去賀壽。難得能出去,宋星遙一早就起來,換妥衣裳後坐在妝奩前由著鶯香替自己梳頭。

頭發堪堪梳好,鶯香正挑了幾支珠釵出來讓她選,宋星遙忽感小腹下頭一陣急潮洶湧。她屁股坐不住了,忙捂住小腹,旋即意識到發生了何事:癸水來了。

這癸水來得毫無征兆,也不知幾時發作的,待宋星遙站起,那熱浪已濡濕裙褲。接下去屋中一陣人仰馬翻,又是更衣,又是要水,鬧騰半天宋星遙才泡進熱湯沐浴。

溫熱的水漫過胸口,她的頭被熱氣熏得暖融昏沉,雙手入水在小腹處打圈揉著,仿佛是經年累月形成的習慣,用這樣的動作來緩解身體上的某種痛楚。零星片段又閃過腦海,她忽然道:“不疼了?”

“什麽?”鶯香不解。

“月信不疼。”宋星遙下意識開口,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提及這個。

鶯香笑回:“娘子從小身體就壯實,自十三歲來天癸時起就未因月信而苦,比別家娘子幸運許多呢。”

世間女子多受月信之苦,每逢月信來潮,十有**總要受些苦楚,除開行動不便之外,腰腹酸漲疼痛者大有人在,但宋星遙的月信一直很順利,從沒因此疼過,甚至來潮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所以這回癸水遲到數日她也沒有察覺。

宋星遙聽了鶯香之語,揉弄小腹的手不由一頓,腦中記起的卻是另一番往事。許是因為熱水的關系,她頭疼得沒那麽明顯,隨之浮現的卻是另一種痛苦。

腹痛如絞,宛如針刺,她蜷縮在榻疼到打滾,冷汗濕透重衣,寒意從骨頭裏蔓延出來,泛濫至四肢百骸,即便是三伏天屋裏燒了炭火,也壓不下那股冷意……那是她?

二十歲以後的她,每逢月信來潮,便要經受此苦,一年十二個月,月月痛苦。

可是為何呢?她明明身體康健,從無此困擾。

宋星遙沒有答案,記憶忽然又開始錯亂,腦中接連又閃過零星畫面,頭又開始疼,她不自覺垂首,雙臂搭上浴桶邊緣,手指用力摳進桶壁。

“娘子,怎麽了?”鶯香察覺她的異狀,忙丟開木瓢,一邊急道,一邊伸手撫上她肩頭。

宋星遙眯眼斜睇,瞧著女人纖白素手伸來,眼見要撫到自己光潔圓潤的肩頭上,她忽想起什麽,倏地一把鉗住那人手腕,狠狠一拽。鶯香驚叫出聲,險些被她拉進沐桶中。

她想起了一小節往事。

有人曾端來一碗又一碗藥,騙她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