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綜藝

窗外碧空萬裏, 天氣好到讓人疑心方才的恍惚只是個錯覺。

萬籟俱寂,空氣膠著,仿佛就連呼吸也很費力。

那人說:“我, 我本來上樓去確認過的,蘇小姐半小時前還在, 她說讓我稍等。可我過了會兒再去看, 透過房間的透明玻璃, 裏面已經沒有人了,但是煙很大, 好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燒……”

程懿久久未動,但聽到這裏,男人幾乎是飛速走下了台階,擰緊眉頭:“什麽在燒?”

“是的。我當時聽她的語氣是有點不對勁,但我沒往那方面想……不知道是燒什麽, 難道是、是……”

說到這裏, 已經不敢再猜。

程懿幾乎沒有猶豫, 立時擡腿:“現在,送我過去。”

何棟攔住:“程總, 這裏還有很多賓客,不如您先安撫一下,很重要的。”

然男人像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一般,火速抽出了自己的手,驅車前往蘇禮的制衣室。

路途不過短短幾分鐘,他卻覺得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

她的制衣室占據了整個二樓,是全透明的設計, 因此他抵達的瞬間,一眼就能看見。

衣架上的東西已經快被燒沒了, 只剩肩膀和頭紗,灰燼輕飄飄落入盒中,卻很好辨認。

聞訊趕來的霍為一怔,駭然道:“嫂子把婚紗燒了?!”

男人的身形忽而晃了一下,如同胸口被鈍物擊中。

他大步流星走到門前,猛地拉了幾下門,想將婚紗搶救出來,然而只有錯誤的滴滴聲循環不斷——

是蘇禮早已刪掉了他的指紋。

“找人開門,”男人握在門把上的手已經青筋浮現,如同在竭力克制,但還是在幾秒後幾乎低吼出聲,“去啊!”

但無論怎樣都遲了。

後門打開的那瞬間,婚紗正好全部燃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最後一片灰燼孤零零地落向地面。

程懿沒有接住。

霍為看見男人就在空蕩的衣架邊站了很久。

他從沒見過程懿這番模樣。

以往再大的變故,崩心態的總是他們,男人無論何時都好像置身事外,永遠理智,永遠預判合理,永遠心狠得只能看見目的,無論失去什麽都在所不惜。

程懿垂了垂眼,看見了放在桌上的錄音筆,只打開聽了五個字,便按了暫停。

他甚至不敢去想,蘇禮一句句聽下來時的表情。

有念頭突兀地冒出。

直至這一刻他才發現,計劃是否成功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他甚至想,只要今天她不被真相傷害,沒有痛苦地離開——讓他放棄計劃,也不是不可以。

預想的某一幕悄然發生,後果卻比想象中叫人難以承受千萬倍。

男人閉上眼睛。

霍為疑心是自己眼花,否則怎麽會看見男人因痛苦而泛紅的眼眶和喉結。

這人可是程懿啊,沒有喜怒哀樂,也不會被人主宰喜怒哀樂,始終驕傲地站在叱咤風雲的頂端,就算聽見再悲愴的哭聲,也連頭都不會低一下。

門口傳來腳步聲,程懿立刻擡頭去看,然而預想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在他眼前,來人是陳夜淮。

陳夜淮走到他身側,拿起錄音筆看了會兒,猜出了始末:“她都知道了?”

沒有回應。

半晌後,程懿才啞聲道:“她一定很恨我吧。”

“你早知道她會恨你,做之前你就知道了,但那時候你不在乎,因為她不重要。”陳夜淮說,“程懿,你早就喜歡上她了。”

是啊,早就喜歡上她了。

只是已經習慣了狠心,狠心到連自己的心動都可以忽略不計,反正他素來為目的不擇手段,哪怕犧牲自己。

他獨自在偌大又冷清的後院裏,度過了童年乃至少年,從沒想過奢求愛情。

沒人陪他說話,沒人分擔少年心底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恨意,他這一輩子最討厭所有的節日,因為所有家庭都會在這天團聚,而他甚至不被允許進入墓地。

無數個見證淩晨的深夜,他唯一的目標便是奪回程家的實權,將父母妥善安置,讓他們得以安息。他時常在深夜被沉甸甸的巨石壓醒,一日做不到,負罪感便一日如同桎梏將他捆緊。

他不允許自己被偏差值左右,因為當年若不是突然改變路線沒去機場,他不會錯過生前和父母的最後一眼。

於是他壓下團建時海邊清晨的第一次感情萌芽,壓下日積月累中挪不開的目光,壓下她義無反顧奔向自己時的動容,她能不顧一切去愛,他卻不行。

一切早就變質了。

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會吃醋,發現她疏遠自己會不安,對她好是真的,逗她是真的,想見她已經從刻意成為慣性,怕她受傷,怕她不高興,想讓她開心。

那麽可愛又真摯的小姑娘,像是板栗,外殼看似堅硬,煮熟後敲開,裏面卻是淌著夾心的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