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宋朝夕不動聲色地打量顧顏,她穿一襲大紅金枝線葉紋長褙子,頭上戴著赤金嵌紅寶石石榴發簪,配套的紅寶石耳墜,滿身的大紅色,按理說這紅勝火的顏色應該襯得她更為明艷才對,只可惜她身材纖細,個子又不高,穿大紅色的褙子已經有些過火了,又配戴著紅色發簪和耳墜,總給人頭重腳輕之感,莫名讓人想起被花朵壓彎枝頭的紅玫瑰,你總擔心下一秒那枝椏就會折斷了。

叫宋朝夕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人跟宋朝顏並不很像,怎麽說呢,像是有一些像的,細看之下眉眼神韻都叫人覺得眼熟,只是倆人骨相完全不同,眼前的顧顏面部輪廓比宋朝顏更明顯一些,也有一種難掩的病態,那蒼白的面色簡直和宋朝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過顧顏和宋朝顏一樣身子骨都十分羸弱,這種羸弱的氣質騙不了人,她身上甚至帶著宋朝夕熟悉的藥味,若顧顏不是宋朝顏,又怎麽會這麽巧,倆人連吃的藥味道都一樣?

宋朝顏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她是一個大夫,對藥味極為敏感,聞味便能大概推出對方的用藥,宋朝夕內心忍不住嗤笑一聲,想不到顧顏真是宋朝顏,宋朝顏真的嫁進來給她做兒媳婦。

妙!真是太妙了!

她原想著要做一個良善的婆婆,不能磋磨兒媳婦,不能整日叫兒媳婦在身前伺候,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她就要做那傳說中的惡婆婆!叫宋朝顏日日請安伺候,叫宋朝顏知道,做人兒媳婦是什麽滋味!

容璟和宋朝夕並肩走入大堂,容璟進去時闔屋的人都停住笑,甚至有幾人還站起來,端莊地立在一旁,老夫人笑著招呼她過去坐,於是宋朝夕便很自然地坐在容璟邊上的上座上。

顧顏,不,是宋朝顏在一旁恭敬地垂著頭,眉頭忍不住蹙起,宋朝夕走路腿又一瘸一拐的,雖然被裙擺擋住,卻還是能看出來,她剛成親自然知道女子洞房後是什麽樣子,宋朝夕這樣走路是為的什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昨日明明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宋朝夕這般湊熱鬧幹什麽?國公爺都這個年紀了,怎麽還能讓她這樣?難不成武將體力真的都這麽好嗎?

而昨日她雖然也洞房花燭,可容恒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喝了不少酒,草草了事,根本不顧及她的感受,她疼得厲害,身子承受不住,也感覺不到一點歡愉,只能咬牙忍耐著,好不容易熬過去,只覺得松了口氣。正因為如此,她昨夜幾乎沒睡好,今日又顧著給婆婆請安,卯時便起床洗漱了,眼下她面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皮膚亦十分幹枯,眼底烏青擋都擋不住。

反觀宋朝夕穿著淺金色五彩刺繡鑲邊撒花對襟褙子,頭戴鑲嵌異形南珠的步搖,脖子上更是掛著兩層珍珠,明明路都走不穩了,卻依舊容貌昳麗,皮膚細膩得像是能掐出手,眼下甚至連一絲烏青都沒有,狀態好的不像話。宋朝夕模樣依舊便算了,偏偏衣著打扮比以前更富貴,別的不說,光是她脖子上的珍珠就叫顧顏眼睛都要瞪圓了,南珠如此珍貴,宋朝夕脖子上這一串,顆顆晶瑩飽滿,定是合浦珠之最,一顆價值萬兩,尋常人戴一顆就了不得了,宋朝夕竟然戴一長串,且看樣子就是隨便一戴,根本沒把那珍珠放在心上。

顧顏滿心不舒服,她卯時起床,如此恪守禮儀,戰戰兢兢,甚至早早就到了這裏等著,卻禁不住宋朝夕這婆婆來得晚,縱然她多有謀劃,可真到了這一步,她還是心氣難平,她終於如願以償嫁給了世子爺,可讓她糟心的是,她竟然做了宋朝夕的兒媳婦!一想到宋朝夕是她婆婆,她就忍不住想要嘔血,好在宋朝夕並不知道她是宋朝顏,她在明,宋朝夕在暗,以後誰勝誰敗還說不準呢!

容恒拉了拉她的衣服,顧顏才回過神來,她垂眸斂住眼中的算計,跟容恒一起跪下。

容恒:“父親請喝茶。”

容璟神色淡淡,接過茶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了,容恒又端起一杯遞給宋朝夕,端茶時他手莫名抖了一下,茶水稍稍溢出,差點燙到宋朝夕,容恒下意識看向父親。

容璟眉頭緊鎖,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容恒有些懊惱自己竟犯了這麽低級的錯誤,他硬著頭皮說:“是兒子禮數不周,讓母親見笑了。”

容璟沉沉看他兩眼,才轉頭問宋朝夕:“沒事吧?”

宋朝夕眉頭緊蹙,懷疑他是故意的,可這麽多人看著,容恒應該沒那麽蠢。

其他人都過來關心她,老夫人看向宋朝夕的手,燙是燙沒燙傷,畢竟茶水也不是很熱,只是容恒三番兩次怠慢宋朝夕,只怕心底對宋朝夕這個繼母是極為排斥的,可縱然再不喜,面上也不能有疏漏,這是世家子弟必備的修行。宋朝夕知道這不是賣慘的時候,她掛上招牌假笑,極為深明大義地說:“國公爺,妾身沒那麽嬌柔,想來世子爺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