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三郎在進學之前,大部分時候連鎮武侯夫人的院子都出不去。

他只在家裏宴請賓客,需要全家老少齊出場的時候才由奶媽子抱去隔了一條過道的前院。平時只在院子裏活動,時時刻刻有人盯著,他想往墻角根去看一下院墻是磚石還是夯土,小短腿還沒邁到,就被人抱回到去。

好不容易他三歲了,以為可以出去看看天空了,天花來了。他邁出房門的小步伐直接跟兩個奶媽子的性命掛鉤,連門邊都碰不著。

好不容易四歲進學了,以為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結果課業把他的時間占滿了。他清早天沒亮起床上早武課,到八、九點鐘吃早餐,吃完早餐上文化課,文化課結束吃頓下午輔食就又去上晚武課,之後累得全身酸痛地被健仆用厚實暖和的披風裹著抱回屋,連澡、臉、腳都不洗,牙也不刷就把他塞被窩。

他半點自由都沒有,鎮武侯夫婦不接受他的任何意見,照顧他的健仆和奶媽子只聽鎮武侯夫婦的,低眉順目活像四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人,除了必要的交流,連話都不多說一句。

裴三郎真心覺得,自己生活在這種環境下沒有沒傻,那真是托上輩子的福。

說到吃飯,裴三郎也是滿滿的吐槽。

首先,這是一日兩餐制,早上八、九點左右吃早飯,被稱為朝夕。這一餐是最重要的,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到侯武侯夫婦的主院用餐,吃得相當豐盛,全是大魚大肉,需要手撕刀子切。四年了,他沒見過炒菜,不是燉菜、蒸菜就是煮菜,炒鍋這種東西,大概還沒有出現吧。

每天的朝食很公式化,他的二哥早就分家出去了,不在家裏吃飯,大哥帶著正妻和兒女們過來,大家相互行過禮之後,就默默地各自吃飯,吃飯不準說話,吃完行個道別禮,走人。一家人之間可以說是毫無交流。

至於下午那一餐,稱為輔食,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通常都是待客的時候就順便吃了,沒客人的時候,餓了自己叫餐,除了待客,吃的都是早餐剩下的。侯爵家,竟然還吃早晨剩下的食物,這也讓裴三郎震驚了。

他的四歲生涯就是在鎮武侯夫人的院子、學堂和校場間行走,每天相處時間最長的就是文武課的授課老師。

他學完了《君天說》,便開始學《祭樂》,其實就是音樂舞蹈文化課。學唱祭祀歌謠,還要伴隨著扭扭跳跳,舞姿要熱情奔放豪邁要顯得有充滿生命脈動力量,形象點說,就像跳大神。

這裏的祭祀歌謠極多,有祭天的、祭大地的、祭太陽的、祭月亮的、祭風、雨、雷、電、水、火大自然力量的,還有祭皇帝的,祭皇帝又分成祭生前和祭死後,跳錯了要被殺頭的禍及全家的。祭完這些,還有家祭,祭祀自家祖宗和父母親的。祭父母又分成生前祭和死後祭,由繼承者跳祭祀舞。

鎮武侯家有資格跳舞的只有鎮武侯和他的嫡長子鎮武侯世子。

裴三郎暫時是沒有資格跳舞的,除非他大哥和二哥都不在了才輪得上他,為了預防他萬一用得上,他也要學。

終於,他五歲了。

這天鎮武侯給他舉行了總角禮,把他披散的頭發紮成了兩個小發髻,頭頂正中間一左一右各頂一個,活脫脫的頂了對小牛角。

他舉行完總角禮,正式成為總角小兒,被挪出鎮武侯夫婦的院子,有了自己的小院。

照顧他的人由兩個奶媽子和兩個健仆,增加到兩個丫環、兩個小廝、四個健仆。

丫環和小廝都只有十二三歲的年齡,言行舉行跟之前的健仆奶媽子一樣如同沒有感情的工具人,恭順無比。

說到他的院子,他就大概能看出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成什麽樣。

他的房子是土木結構、草棚頂,地面是夯土,屋子裏鋪了層木地板,會有人每天跪在地板上用粗麻布仔細擦。房子的墻是由木板夾著由泥土混著秸稈制成的土木墻,院墻則是就是秸稈混著土夯成的土墻。下雨就滿地的泥濘,大風天到處都是風沙。

屋子裏沒有床和椅子。床叫睡榻,是靠墻鋪的厚實毛皮,冬天蓋的也是毛皮,夏天則是絲帛制品。有蠶絲織成的蚊帳和簾子掛在屋子裏,顯得略微高大上一點點。

他的房間沒有隔斷,一個大通間,沒浴室沒廁所,邁進門一眼看完屋子裏的一切。桌子是吃飯的矮桌,再加坐墊,外加幾口放物品的箱子。

這世界落後得讓人徹底的無話可說。

他作為一個剛滿五歲的娃,哪怕有了自己的屋子也依然沒有發言權,每天依然是在鎮武侯夫婦院子和文武課堂打轉。他下課後想逛去廚房或者是仆役們的地方看看,還沒到門口就被人跪著攔下,那是下等人住的地方,他作為貴公子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