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狩陽帝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一邊開開心心給自己侄子操辦著葬禮,力圖辦得風風光光,讓天下所有人都知曉;一邊又新得了個美人,妖嬈知趣,當即封為萱夫人。

最近又聽說終南山有位神人將要出世,上知天文地理,下能推算過去未來,得其便能得天下,狩陽帝派了人前去請,想必人已經在路上了。

這人一高興,就開始操心起別人了,一看自己的兒子天天舉著箭在墻頭上亂瞄也不是個事兒,尋思趕緊給他找個太子妃,好好過日子,最好明年就能給他生個大胖孫子。

雖然狩陽帝防備太子,但總歸只有這一個兒子,在不影響自己皇位的前提下,還是願意多給他些福利的。例如給他娶個看似家世顯赫,實際沒有實權的太子妃,或者賞幾個貌美但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妾室。

太子對自己父親的防備心裏門兒清,他以往倒是有殺了狩陽帝,提早登基的念頭。畢竟誰也不願意總當老二。

後來一想,他也沒啥宰了他爹的資本,反正沒有兄弟相爭,照著他爹不留余力縱情聲色的模樣,指不定明天就能去見仙人了,皇位早晚落在他頭上,急什麽?便老老實實當自己荒淫無度的太子去了。

自打萱夫人入宮,獨占聖寵,後宮裏的夫人禦嬪們都閑了下來,就連素有盛寵的李夫人都能抽出空來和姐妹們博戲取樂。

宮人在帷幕後緩歌縵舞,絲竹聲動。

宮殿裏炭盆燒的足,雖快入冬,眾妃嬪還是著薄紗,宮人替她們打著扇。

李夫人儀態萬千,跪坐在席上,不鹹不淡搖了骰子,掃過周圍姐妹嬌美的臉蛋,“我連著贏六把了,你們還繼續否?”

繆昭儀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訕訕笑道,“姐姐氣運向來無人能比。”她今日將未來一個月的份例都輸掉了,再不贏一把,下個月零嘴錢都不知道從哪兒出,心裏火蹭蹭往外冒,快要壓不住了。

李夫人一聽這話,手上動作一頓,撩起眸子,半譏笑著扭了扭身子,“哈,氣運?這宮裏氣運最佳的不該是萱夫人嗎?是我贏的不巧,讓繆昭儀變著法兒的來紮我心。早知你輸不起,我何苦來同你耍?”

一旁的羋婕妤當著老好人,忙圓場,“繆姐姐沒這個意思,李姐姐想多了,不過是感嘆姐姐手氣好罷了,自家姐妹,不值當為一句話翻臉不是?”

李夫人將手裏骰子一扔,眯起一雙狐狸眼,看著纖纖玉指上染著的丹蔻,勾唇,“緣是我的錯了?誰為一句話翻臉,你倒是說來看看?羋婕妤這是說我無理取鬧?”

眾人都不再說話,訥訥低下頭,李夫人性子尖酸,心眼小她們都知道,平常無理都要爭三分。最近失寵,越來越難伺候了。她們位份不如人家,得忍氣吞聲。

“罷了,沒意思。小家子氣的東西,誰稀罕與你們耍。”李夫人將卷案一推,起身由人扶著離開,一步三扭,愣是走出了狐狸精的架勢。

繆昭儀收拾了東西,氣鼓鼓坐回去,“什麽東西!殺豬匠的媳婦兒進宮,也不嫌磕磣,呸!”

羋婕妤忙充當老好人和稀泥,“她就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元日宴陛下都交給新來的萱夫人,不給她操辦,她心裏有火難免的。”

李夫人在永巷撞上了萱女的輦車,她作為老牌的寵妃,哪裏肯讓,硬生生耿在路中央。

萱女孔雀羽扇掩面,露出一雙細長含情的眼,眼下半遮半掩嫣紅的牡丹花,一身煙紫色宮裝,跪坐於輦車內,極具風情,富貴國色,卻不失妖麗,怨不得狩陽帝日日與人炫耀,說他得了位“牡丹花神”。

她眼波一轉,輕揚羽扇,朱唇微啟,“撞上去。”

她了無牽掛進宮,是為了肆意享福的,不是為了受氣的。寵妃的日子當一日少一日,不趁著風光時候跋扈,失寵了可連個站腳的地兒都沒有,誰會因你平日寬仁多垂憐?

尤其帝王喜新厭舊,你得寵時,跋扈都叫真性情,失寵時,寬容大度都也成怯弱無能。

她的母親雖然算是虞太尉的女人之一,但她卻不是虞太尉的女兒,有可能是她父親的人多了去了。自打她進宮後,但凡與母親有過露水姻緣的都找上來,要認她作女兒,她一個也不想認。

她就想最後的歲月肆意妄為,瀟灑活著,哪怕一個月,一天也好。

宮人們沒有猶豫,徑直朝著李夫人方向沖撞去,李夫人尖叫一聲,才氣急敗壞跑開。

遠遠還能聽見萱女笑聲肆意,清脆如銀鈴,宛如惑世的妖姬。

李夫人被她這一挑釁,足足氣病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裏,晉陽落下了狩陽十八年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不似鵝毛,偏如砂礫粗鹽。

虞年年身體沒好利索,一直忙前忙後,許是高燒落下了病根兒。尤其最近天冷,她總是咳嗽,臉與唇也煞白的,像是棺材裏躺著的死人,又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就要咯出血。